第4章 蚂拐神兵

时砂之城崩塌的轰鸣声中，陆南星被蓝祈拽入一道青铜裂隙。

天旋地转间，他感觉自己被无数砂砾穿透身体——那些砂砾并非实体，而是凝结成颗粒的光阴碎片。他看到母亲在火海中高举铜鼓，看到蓝祈年幼时跪在药王谷的毒潭边，甚至看到苍云将领摘下面甲后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

再睁眼时，他们已跌坐在一片血色荒原上。

地面龟裂如干涸的河床，裂缝中渗出粘稠黑液，远处岩壁上凿刻着数十丈高的蚂拐图腾。那石雕的蛙眼嵌着青铜镜，镜面映出九尊铜鼓虚影，鼓槌皆由白骨拼接而成，槌头挂着风干的兽首。

“花山岩画的真迹……”蓝祈喘息着撑起身，左臂星图血痕已蔓延至锁骨，“苍云部追杀我们三昼夜，就是要阻止你找到这里。”

陆南星低头看向掌心。两块“药”字残锦被靛蓝丝线缝合，纹路交织处隐隐浮现星图脉络。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蚂拐形状的刺青，蛙眼处正是铜鼓裂纹的位置。

岩壁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苍云部的机械兽群踏碎山石冲出，形如钢铁巨蜥，脊背弩机连发毒箭，箭雨在空中交织成网。蓝祈甩出蛛丝毒锦缠住陆南星的腰，借力将他抛向岩壁：“敲鼓！用你的血！”

陆南星在半空翻身，指尖划过腰间骨刀。刀刃割破掌心的刹那，血珠溅上岩壁蚂拐图腾。蛙眼青铜镜骤然爆出强光，九尊铜鼓虚影凝为实体，鼓面星图与他的刺青共鸣震颤。

“咚——！”

第一声鼓响，岩壁崩裂。碎石如暴雨倾泻，却未伤他分毫——每一块飞石都在触及鼓声波纹的瞬间化为齑粉。第二声鼓响，血色荒原震动，裂缝中的黑液沸腾翻滚，钻出无数青铜甲士。它们头戴蚂拐盔，手持兽首钺，关节处齿轮竟与苍云机械兽的构造完全契合！

“原来苍云偷了骆越的机关术……”陆南星嘶吼着捶击第三声鼓。鼓槌是凭空凝结的血晶，每击一次，刺青便向心脏侵蚀一寸。蚂拐神兵挥钺劈砍，钺刃斩断机械兽的铁尾，黑血喷溅在青铜甲胄上，腐蚀出与铜鼓裂纹相同的纹路。

蓝祈在混战中跃至他身后。银针刺入他后颈大椎穴，冰寒药液强行压制星图反噬：“你每敲一声鼓，就折十年阳寿！”

“那就让苍云用命来填！”陆南星咳出黑血，第四声鼓响震碎半边天穹。云层裂开巨口，陨石般的铜鼓残片裹着烈焰坠落，将机械兽群砸成铁饼。气浪掀飞蓝祈的面帘，露出左颊狰狞的旧疤——那疤痕形状竟与铜鼓星图一模一样。

苍云将领在战阵后方举起机械臂。臂甲弹开，露出星流族密文刻印的炮口：“非遗余孽，尝尝文明的怒火！”

幽蓝光束贯穿战场，所过之处蚂拐神兵化为铜水。陆南星横槌格挡，血晶鼓槌与光束相撞的刹那，他看见光束中浮动着无数画面——苍云工匠解剖骆越铜鼓、药王谷毒潭被抽干、蓝祈的母亲在火中攥紧残锦……

“这是……苍云机械的记忆？”他分神的瞬间，光束击碎鼓槌。余波将他掀飞数十丈，脊背撞上岩壁蚂拐图腾，刺青几乎撕裂心脏。

蓝祈的毒锦缠住苍云将领的炮口。她足尖点着机械兽残骸腾挪，银针密如暴雨，却始终无法逼近那层星流族护盾。“陆南星！”她回头嘶喊，“用那个！”

岩壁上的蚂拐图腾开始流血。陆南星撕开胸前衣襟，任由刺青吸收血渍。九尊铜鼓同时炸裂，鼓皮化为血雾，凝成一具顶天立地的青铜蚂拐。它张开巨口，喉间旋转的齿轮竟是放大千倍的铜鼓星图！

“以血为祭，以寿为槌——”陆南星跃上蚂拐头颅，骨刀贯穿掌心，“骆越先灵，助我诛敌！”

青铜蚂拐发出震天咆哮。声浪具象为血色齿轮，与苍云机械的钢铁齿轮轰然对撞。金属扭曲的尖啸声中，蓝祈看见令人胆寒的一幕——那些血色齿轮在吞噬钢铁后，表面浮现出与星流族密文同源的纹路！

“住手！”她突然甩出毒锦卷住陆南星的腰，“这力量在融合苍云机械和骆越非遗……你会变成怪物！”

太迟了。

青铜蚂拐的巨爪拍碎星流族护盾，苍云将领的机械臂被生生扯断。黑血从断口喷涌而出，却在触及陆南星时化为靛蓝丝线，将他与蚂拐彻底缠绕。他的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皮肤下凸起齿轮状的血管，唯有心口刺青愈发猩红。

“杀……杀光……”他嘶哑低吼，意识逐渐混沌。

蓝祈咬破舌尖，精血染红银针。七枚毒针封住他北斗七星位，针尾丝线强行缝合正在异变的刺青：“醒过来！你母亲护住铜鼓，不是让你沦为杀戮的傀儡！”

血色齿轮骤然停滞。陆南星瞳孔聚焦的刹那，青铜蚂拐分崩离析。反噬之力如重锤砸下，他喷出一口滚烫的心头血，溅在蓝祈袖口的“药”字纹样上。

残存的苍云机械兽开始自爆。蓝祈拽着他跌入岩壁裂缝，身后火海吞天。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陆南星看见她的毒锦包裹住两人，锦缎内层绣满密密麻麻的星图——与铜鼓裂纹、蚂拐刺青完美契合，仿佛一张等待拼合的文明拼图。

地底深处，水声滴答。

陆南星在剧痛中苏醒，发现置身于一座青铜墓室。壁上岩画记载着古老秘辛：骆越先民与星流族立约，以铜鼓为钥，蚂拐为兵，镇守九州时空。而画中星流族使者的装束，竟与苍云部的铁甲纹路别无二致！

“看这里。”蓝祈的声音沙哑虚弱。她掀开左袖，星图血痕已蔓延至心口，而血痕末端连接的，正是墓室中央的青铜棺椁。棺盖刻着九尊铜鼓，鼓面裂纹中伸出锁链，锁着一具身披苍云铁甲的尸骸。

尸骸手中紧握的半卷壮锦，绣着完整的“药”字。

“三百年前，药王谷主与苍云统领在此同归于尽。”蓝祈指尖抚过棺椁上的焦痕，“他们一个想用非遗吞噬机械，一个想用机械取代非遗……最后都成了时空的囚徒。”

陆南星按住心口刺青。那里残留着血色齿轮的灼痛：“所以我们也会变成这样？”

“不。”她突然撕开他的衣襟，将两块残锦按在刺青上。靛蓝丝线钻入血管，剧痛中，他看见星图脉络顺着血脉流淌，最终在心脏处拼出一枚完整的青铜齿轮。

蓝祈的唇贴近他耳畔，呼吸带着毒血的甜腥：“我们要成为撕碎囚笼的刀。”

墓室突然震动。苍云将领的残躯在棺椁中睁开眼，机械心脏迸发幽蓝光束——

这一次，陆南星看清了光束中的画面：

九重天外，星流族的观测舰如同悬空的铜鼓，正将九州大地一寸寸碾成时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