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旭阳,明暖可爱…
余嗣成辨明方向,伴着和煦的阳光,穿行山林,越过高山,一路疾驰,赶在余晖落幕前走进了大别山坊市。
四下修士,神色各异,要么行色匆匆,要么怡然自得,亦或眉头紧锁……
有的或有同伴,有的独自潜行…
余嗣成顺着记忆,一路往南城而去,他的耳边总是听到各种修士的讨论声。
“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昨日司马家来人了…”
“来就来呗!咱们又不是没按闽山宗的要求缴纳灵石…”
“话说,最近这大别山脉还真是不太平啊…”
“对啊,那日我亲眼瞧见,那什么无极洲的高人,只一招便将闽山驻守此地的紫府真人杀了…”
“嘘,你不想活了,这么口无遮拦…?”
“可惜不能得见那位前辈高人…”
“拉倒吧?见到了又能如何…”
“听说那位入赘周家的还是个世家子弟…?”
“可不是吗?琅琊山余家,不然你以为像咱们这样资质不好,又没有背景的散修,还能让人紫府周家瞧上,招为赘婿吗?”
“老天有眼啊…合该让他们这些把持着的大量灵脉的家族出出丑…”
“真是大快人心啊…!”
“嘘,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小心有隔墙有耳…”
“……”
余嗣成听了一路,自是明白,周家的闹剧或者说荒诞,已经传到了这大别山坊市…
自家会因为此事,在一段时间之内,会成为这坊市之中不少修士闲暇之余的谈资。
要杀吗?
流言蜚语,宛若滔滔洪水,是止不绝的…
要怒吗?
他这人向来只务实,对于这些虚名,无论好坏,都是一笑了之…
要解释吗?
所谓的解释,在别人看来就是掩饰,就是无能的表现。
在这修仙界真正让人信服的,可不是什么以德服人、仁义这些正人君子的光环,而是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这样的铁律。
岂不闻,杀一人为贼,屠百万人称雄…
能让人们内心深处,真正感到恐惧的,只有恐惧本身。
换句话,能真正驱使人心感到畏惧的,只有利害干系,从来就不是什么仁义道德的束缚…
他轻轻摇头,暗暗笑道,这都大庭广众了,还小心隔墙有耳,这世间百态,芸芸众生,真是各有各相,有趣,实在有趣…
不多时,余嗣成来到了四方阁所在的街道,他的步子不由地慢了下来,心中涌现出丝丝怯意…
余嗣成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他只觉得浑身乏力,这一刻比让他对敌、杀人、除妖还要难上几分…
“唉,我该怎么与清禾解释啊…”
终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坚毅,心中暗道,只要能挽回清禾,无论如何,打也好,骂也罢,我都认了…
然而,当他快步走至四方阁之时,只瞧见深深闭着的大门,心中狐疑道,难道清禾二虎他们外出了不成?
就在余嗣成出神间,他的耳边一下传来一道声响。
“这位道友,这四方阁以后都不会开业了…若要购置法器之类的,不妨到老朽这里来瞧瞧,看看合不合用?”
余嗣成四下望去,只瞧见四方阁旁边,一位面如秋叶,发若银丝的老人,正一脸笑意的打量着他。
余嗣成凝神一息,提起脚步,走到老人跟前,拱手问道:
“敢问前辈,这四方阁,为何今后都不会再营业了?此间主人,您老可知她们去往了何处?”
话音才落,余嗣成双手递上十来块灵石,躬身道:
“劳请前辈相告…”
老者瞥了一眼余嗣成手上的灵石,哈哈一笑,朗声道:
“这位道友老朽虽说行商贾之事,却也不会昧了良心,赚取不义之财…”
余嗣成顿了顿,眉眼微皱,轻声问道:
“前辈莫非嫌少不成?”
“非也非也!”老者摸着山羊胡,神色当中升起一抹异彩,双眼冒光,侃侃说道:
“好教道友知晓,这四方阁的杨家小姐,得了天大的造化,跟着前辈高人,前往了无极大洲寻仙问道去了…”
“什么?”
骤听此言,余嗣成脑中大白,猛然一下回想起来,此前在来路上听到的那些谈话,他一时难以回过神,只呆呆地愣在原地。
老者越说愈加起兴,眉飞色舞,朗朗道:
“那一夜,老朽在正柜台盘账,忽然听到一声响彻天际的凤鸣,在纳闷之际,那漫天火光,透过门缝传到眼中…”
老者上前一步,扬起脖子,向上望去,高声道:
“当时老朽就站在这里,那漫天的火树银花,四下而溅,那只翱翔天际的火凤,我只看上一眼,就感觉心悸…”
末了,他顿了顿,左右环顾一眼,凑到余嗣成耳边,轻声道:
“好教道友知晓,老朽是亲眼瞧见,闽山紫府,只在一瞬间便化为了灰烬…”
“多谢前辈告知…”余嗣成无力的抬起双手,柔声道:
“不知若要将这四方阁租下,该到何处找寻何人…还请前辈告知…”
“怎么?”老者猛然斜眼望向余嗣成,他心中一下警觉起来,暗暗念道,这小子绕了这么大个圈子,难不成老夫今日看走眼了,他还是个同行不成…?
他转过念头来,心中冷笑,真以为商贾之事就那么好赚取灵石吗?
那杨家小姐在时,人美心善,老夫也就不说些什么了,可就你这么个眉清目秀的愣头青…
徒然,在老者的察言观色下,他心中一下闪过一个念头,这小子怕不是哪家子弟吧…?如此一来,倒是不好得罪了…
想到此处,老者赶忙拱手道:
“当不得公子一个‘请’字,若要将这四方阁租下,公子可去往周家,找到他们家执事堂即可,除却北区,闽山自为管辖,南、西、东这三区,便是由三大家替闽山代为管辖…”
老者说到此处,余嗣成已然心神镇定,他的脑中一下想到自家也在这南城有着一间“琅琊阁”,适才不过是多年未跨入这坊市,再加急促之下将这些信息忽略了去。
“多谢前辈告知…”
余嗣成稍稍弯身,微微拱手,轻声道:
“若租赁铺子之事顺遂,日后我余家与前辈做邻居,届时还望前辈帮扶一二…”
老者暗暗念道,还真是个世家子弟啊,他上前虚虚扶住余嗣成,声音温和,轻柔道:
“当不得帮扶二字,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大家能相聚做个左右邻居,这是累世积累的缘分…”
老者顿了顿,朗声道:
“老朽,先祝公子一切顺遂,开业之后,大财大进…”
末了,老者问了一句:
“不知公子是哪家俊杰…?”
“琅琊山余家…”余嗣成顺口回道,随即他轻声道:
“前辈暂且先忙,来日再会!”
这老者望着余嗣成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他眼前一亮,轻声念道:
“这小子怕不是余家入赘周家的那个人吧?”
约莫几息,他点点头,轻声道:
“唉,倒也难为他了,按他处境来说,不仅入赘,还被人搅黄了婚礼,定然自觉脸上无光,不好与家中族人相见,迫于生计,无奈之下这才起了商贾的心思…”
这时,一抹夕阳余晖,映照在老人灰黄面容之上,他的神色有些恍惚,悠悠片刻,只听他幽幽念道:
“他倒是个放得下身段的人物,不像我,一朝负气成今日,而今垂垂老矣,四下无人空对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