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羊神……
这个从未听过的陌生称谓,此刻却突然给了冉青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体验感。
他紧闭着双眼,明明游魂野鬼们已经跑开,眼皮再也不沉重了。
可他却突然不敢睁眼看。
沉闷阴郁的恐怖战鼓声,在黑暗中越来越近。
那鼓声,渐渐地与冉青胸膛里跳动的心跳声同频。
又好似发出战鼓声的就是他心脏。
冉青惊愕的发现,明明紧闭双眼、自己却依然看清了身边的一切。
无尽深邃的冰冷黑暗中,一只巨大的漆黑山羊冷冷的立在那里。
苍白的羊角,横瞳外凸的眼球,莫名的渗人。
这东西,在打量他!
冉青心头一惊,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
但下一秒,那只诡异的山羊掉头离开了。
祂只是冷漠的看了冉青一眼,便选择了放弃。
山羊的蹄足落在黑暗中的瞬间,冉青浑身一震、身体再次开始猛然下坠。
巨大的失重感袭来,冉青惊慌无措的挥动双手,发现战鼓声已经消失。
周遭的黑暗中,响起了无数刺耳嘈杂的怪叫、声响。
金铙敲击的脆音、唢呐鸣奏的大响,芦笙齐鸣的森然,还有许多游魂野鬼般嘈杂刺耳的嘶吼……他似乎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的区域,坠落了一层又一层的世界。
在恐怖混乱的黑暗中飞速下坠,冉青感觉那些刺耳恐怖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越近。
他似乎又看到了恐怖的鬼眼羊神,看到了很多和鬼眼羊神一般恐怖诡异的东西,甚至好像看到了阴沉狞笑着的李红叶。
直到……
“?!”
一声惊恐至极的吸气声猛地响起,僵躺在泥坑中的冉青猛然坐起身来。
覆面的白布从他脸上跌落,露出一张铁青苍白的惊恐面容。
然而六婶的灯光照来时,这张惊恐苍白的脸上,竟然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如此诡异的神情,六婶却不害怕。
她只是紧张的盯着眼前的冉青,问道:“如何?你见到了什么?拿到了什么?”
六婶的手,死死的按住了手中的鬼眼羊皮鼓。
那条病恹恹的老狗,也弓着身子趴在泥坑旁,黑暗中绿油油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泥坑里的冉青。
而夜风中僵坐的冉青如水里刚逃出来的濒死溺水者一般,拼命的呼吸着山中的清新空气。
半晌,他才缓缓的转头、看向了六婶。
面对六婶的询问,冉青默默的掀开白布,露出白布下的右手。
在他的手中,紧紧的握着一个涂料鲜艳的古怪面具。
木制的面具上,雕刻着一个青面獠牙、眼珠血红且外凸、头戴毗卢帽,但帽冠中却是骷髅的恐怖鬼神。
阴森诡谲中,又好似带了一丝庄严。
看到这面具的六婶,脸色微微一变。
“傩戏面具?!”
她死死的看着冉青,注视了数秒后,最后才缓缓道:“罢了,也算一个好出路……”
说着,六婶把手从羊皮鼓上挪开,站起身来。
她走到泥坑旁,将冉青身上盖着的白布全部掀开。
冉青白布下的左手,紧紧攥着一本泛黄的皮纸书。
但六婶却对这突兀出现的皮纸书视若无睹。
她叠好白布后,开始收拾泥坑旁散落一地的物件,一边道:“拿到了器物,就算是入了门了。”
“你去了那边,又拿到了器物,现在脑袋里应该乱糟糟的、有很多念头翻滚,觉得脑袋疼得要炸开了。”
“这是起灵的后遗症,很正常。一下子塞了太多东西进去,脑子经受不住,缓一两个小时就好了。”
六婶把她的磁带机、白布等东西一一收好后,一屁股坐在了土坎上,熟练的摸出了烟杆、开始抽土烟。
看着泥坑中还有些茫然的冉青,六婶懒洋洋的道:“咱们走阴人这一行里有很多门路,每个人的门路和本事都不一样。”
“你爹冉老三的绝活是炼尸,但他没传你,我也不会,只能教你我的路子。”
“你去了那边,拿到了祂们给你的器物,就得到了祂们的力量。”
“那些存在神秘古怪,老人们叫巫鬼,也有叫邪主的。祂们很古老、在乌江鬼界出现之前就存在了,很多都是牂牁先民曾经供奉的神祇。”
“如今虽然没了香火,但祂们依旧乐意把力量分给活人使用。”
“只是每次借用邪主的力量,都要偿还代价。不同的鬼神邪主,有不同的嗜好,偿还的代价也不同。”
“你的邪主嗜好是什么,在你用面具的时候、祂会告诉你。”
“一般不会很过分。”
“至于那本《阴寿书》,那是走阴人的立身之本。每个人身上都有,但我们看不懂,那上面是鬼文。”
“看不懂才是好事。等到你看得懂那些鬼文的时候,就是你要死的时辰到了。”
六婶絮絮叨叨的交代着,一边吧嗒吧嗒的嘬着烟杆。
那条老狗,此时又恢复了病恹恹的样子,乖巧的趴在六婶脚边当脚垫。
她舒服的把脚踩在老狗的背上,这才斜了浑浑噩噩的冉青一眼,见冉青还是浑噩低头,六婶道:“但即便看不懂,这本《阴寿书》也得时刻带在身上,记得不能让别人看到。”
“走阴人里有一个邪门的门路,老人们叫【寿太爷】。”
“这群缺德阴损的玩意儿不但看得懂《阴寿书》,他们还会偷其他走阴人的《阴寿书》,拿去弥补自身的不足。”
“你丢个一两页阴寿书,休养几天就好了。”
“但要是一口气丢失个十页八页,那可就伤筋动骨了。”
“要是再丢多一点……嘿……”
六婶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用烟袋敲了敲身边的石头,道:“总之你小心点,这群缺德阴损的玩意儿虽然少,可你娃子运气这么差,指不定哪天就撞到了。”
六婶絮絮叨叨的讲述着走阴人这一行的注意事项。
虽然她的语气依旧充满了讥讽的阴阳怪气,但的确将冉青领进门了。
她让冉青学会了本事,拿到了关键的器物。
浑浑噩噩的冉青坐在泥坑中,攥着手里的傩戏面具,听着身后六婶的絮叨讥讽,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耳朵边好似有很多细碎嘈杂的声音在喃呢、念叨,但仔细去听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的大脑之中,恍恍惚惚的知道了一些陌生的知识。
手中的这个傩戏面具,他莫名的知道该怎么去用。
可无论他怎么回想,还是想不起在那边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是直觉告诉他,他在那边拿到傩戏面具时,看到了非常恐怖、却非常重要的事。
那是绝对不能忘记的事。
可如今,却毫无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