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义安府,莽村。
啪啪啪,豆大的雨点不断砸在房屋破旧的瓦片上,又顺着缝隙流入屋内,形成一条连绵不绝的水线。
沈岳呆呆躺在床上,望着水线出神。
“不是,怎么就穿越了呢?”
明明上一秒自己还在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下一秒就到了这间破瓦房中。
通过脑海中零散的记忆沈岳得知,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沈岳。
自小没见过母亲,父亲是莽村的赶山人,一个月前进了山,再也没有回来。
十天前原身进山寻父,人没找到,反倒自己染上了瘴气,回来便病倒了。
然后现在的沈岳便穿越进了这副病体之中。
还未完全接受穿越的现实,沈岳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起来。
饿,好饿。
新时代生活二十多年的沈岳第一次知道饿极了是什么感觉。
唾液疯狂分泌,内脏互吞,胃好像在吞噬胃。
想从床上爬起来,却浑身乏力,胳膊一撑又摔倒了下去。
积蓄了好一段时间力气,沈岳才最终挣扎着爬下了床。
寻着记忆碎片,沈岳颤颤巍巍走到家中米缸位置。
可结果令人绝望。
米缸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又是一些记忆碎片袭上沈岳的心头。
“被发现了怎么办?”
“怕什么,沈老汉这么多天没回来,肯定是死山上了。”
“也是,沈家就剩就沈岳一个小兔崽子了,被发现大不了就弄死他丫的。”
昨日深夜,村里的两个泼皮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家中所有的米粮和钱财。
那几句毫不遮掩的话语,不是偷窃者之间的商量,更像是赤裸裸的威胁。
而那时病重的沈岳却只能装睡,不敢发出一丁点动静,就这么听着他们搬空了家当。
现在,搜寻无果的沈岳也只能接一些屋顶滴落的雨水,吞入口中,试图安抚他那空空如也的肠胃。
清水入腹,饥饿感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他摸了摸额头,一片滚烫。
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的。
他需要食物,需要药物,才能从现在这幅糟糕的状态恢复过来。
而此时屋外大雨滂沱,出门只能加速他的死亡。
“只能等雨停了去谁家讨口饭吃了……”
沈岳如此打算着,又害怕自己挨不到雨停的那一刻。
正当这时,汲汲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
“难道是那两个泼皮又来了?”
沈岳捏紧了拳头,但不断颤抖的手臂时刻提醒他他现在有多虚弱。
“岳哥,病好点了吗?”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小磊?”沈岳脱口而出,语气惊喜。
因为记忆中喊自己“岳哥”的,只有一个人。
隔壁的李磊,比自己小一岁,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
沈岳刚想开门,却又听门外李磊急声道:“岳哥不用开门了,我和你说几句话就走。”
沈岳愣了一会反应过来。
是了,我还是个病人。
在这谈病色变的封建社会,李磊敢隔着门板和自己说话已经很仗义了。
只听李磊继续说道:“刚我和我爹从县城回来,路上碰见村正了,他说再一个月时间就要收秋税了,让你早做准备。”
秋税?
记忆涌出,沈岳心中顿时一凉。
大乾一年收春秋两税,沈家是山户,按人头交税,一个成年男子要交五百文铜钱。
沈岳刚满十六,在大乾已经算成年,税吏可不会大发慈悲念在他刚没了父亲就免了这份税收。
“村正还说了,让你把你爹那份也准备好。”李磊接着道。
日!
沈岳差点爆了粗口。
只听门外李磊继续道:“村正说他知道你的难处,但按大乾律例失踪半年才能销户……”
李磊的声音逐渐低沉,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作为山户家的孩子,他从小就知道生活的艰难。
他家这半年忙死忙活也不过刚好攒够秋税,几乎剩不下几个子。
而沈岳刚刚没了父亲,这一千文对沈岳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到时若交不上税,沈岳就只能被征发徭役,最终死在大乾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只希望沈大伯留了足够钱财给岳哥。”李磊心中暗自祈祷。
屋内一片沉默。
张磊不知如何安慰沈岳,只能陪着沉默不语。
半晌,只听门内沈岳轻声问道:“那什么,有吃的吗?”
“有有有,我这就给你拿。”
李磊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怕沈岳不开口,又怕沈岳真的开口。
因为在秋税上他一点也帮不上沈岳,现在沈岳提出一个如此简单的要求,他自然全力满足。
噔噔噔的跑步声远离又靠近。
没一会儿的功夫,李磊就回到了沈岳家门前。
“我娘烙的饼,还热乎着,岳哥你抓紧吃。哦对,我爹还让我给你这个。”
说着,李磊一只手从门缝中伸进来,递过一个布包又迅速缩了回去。
沈岳打开布包一看。
两张面饼正在腾腾冒着热气,除此之外,包里还有短短一小截“树根”。
“这是?葛根?”
沈岳辨认了一会,才认出这“树根”。
葛根,有清风寒、净表邪、解肌热、止烦渴之功效。
正是他所需要的药物。
而之所以这么久才看出这是葛根,因为这一小节葛根非比寻常。
普通葛根是淡褐色的,而这葛根却深褐近黑,外皮褶皱纵横,粗壮非常。
这是生长了三十年以上的葛根才会出现的特征。
感动涌上沈岳的心头。
此等药材必是每户赶山人家压箱底的珍贵之物,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使用和贩卖。
而李家竟然……
果真患难见真情也。
开口借钱的心思彻底在沈岳心中熄灭,李家如此待他,这份恩情难以偿还,他又怎么好意思要求更多。
“谢谢……”沈岳蠕动嘴唇,轻声道。
李磊挠挠脑袋,“岳哥见外了,我爹说了,谁家都有困难的时候。”
末了李磊又道:“那什么……秋税的事情,岳哥你有办法的吧?你要是有困难我回去和我爹说说……”
李磊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沈岳摇了摇头,道:“放心,你岳哥有办法的。”
“那就好,那岳哥我就先回去了,等你病好了我再找你玩。”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离,沈岳无奈苦笑。
他有个毛线办法。
就在刚刚,沈岳已经将他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个遍。
进县城找份活计,行不通。
城中小工一月二三百文的工钱,还有各种开销,一月之内绝无可能存下一千文。
贩卖前世的科学知识?
熟练掌握Word、Excel使用方法,精通各类网盘资源的下载,这能在古代挣钱吗?
还是说把钱从那两个泼皮手中夺回来?
沈岳很想,但那两个泼皮身强力壮,据说还在县城里的武馆练过半年,凭他这小身板上去就是送菜。
难道说继承家业,和沈父一样做个赶山人?
毕竟莽村坐落于大乾最大的山脉群——南荒群岭脚下,山中不乏珍贵的药材,一些野兽的血肉皮毛也价值不菲,赶山人称这些东西为山宝。
若是运气好寻到不少山宝,还是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凑到这一千文的。
可问题是山里十分危险,猛兽、毒虫、瘴气……随便一样都能轻易要了赶山人的小命。
更别提山中还存在比猛兽更加凶悍的异兽精怪。
即使是沈父,这样一个拥有二十多年经验的老赶山人,也一样折在了山里。
换做沈岳这样的菜鸟,艰难程度还要再提升几倍。
大概率没寻到山宝就先把自己的小命葬送在山里了。
难啊!难!
沈岳左想右想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方法,倒是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不管了,先吃饱再说!”
沈岳一口一口咬着面饼,就着雨水恶狠狠吞入肚子里。
粗粝的质感刮的他喉咙生疼。
但却是从未感受过的香甜,这一张面饼比沈岳前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
直到将一整张面饼都吞进肚子里,沈岳才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又把手伸向那一小截葛根,想趁着自己有力气赶紧煮水熬了。
天空骤然放晴,一抹阳光穿过窗户的缝隙映照在沈岳的脸上。
异变陡生。
一股浩然气自沈岳脑海迸发而出,贯穿全身。
识海内,一枚青紫色玉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