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耳房门口响起李狗子的声音,丁树皮出去看了。
这段时间,整个小队的日常采买等工作,都是丁树皮带着李狗子、朱贵和柳恩这三个少年人负责的,他俨然成为了韩家军后勤保障办公室主任。
丁树皮和李狗子讲了几句之后,回到东耳房,快步走到韩复跟前说道:“韩大人,祥云号的吕德昌掌柜,带了好几车被褥过来,需要验收,另外张工头也把前面两进的房子看了,具体如何修葺,也需要和大人面谈,还有打井的和木作店的……”
现在这几十人的小团体,组织架构还不太完善,不论大事小情,都需要韩复点头,才能往下推进。
韩科长心中感慨,自己现在不仅是战兵队的司令兼政委,同时还是办公室主任,另外还要抓一抓妇女和儿童工作。
忙啊,忙点好。
他拍了拍扶手站起来,扭头对冯山交代道:“痦子兄和黄牙兄这对组合再练一次,然后把剩下那三个拜香教的给换上来。这次对战演练的目的,是为了演练阵型,让大家积攒经验。因此胜负不是最重要的,也不要害怕犯错误,对于现在的咱们来说,错误的经验比成功的经验还要宝贵。”
“韩大人,属下明白。”冯山天生一张冷脸,只有面对韩复的时候,面部线条要稍微柔和一点。
“痦子兄,好好练啊,也不要只会直来直去那一招,来点变化嘛,搞点新花样出来是不是,练得好了晚上给你们加餐。”韩复还不忘给拜香教的出谋划策。
刘痦子哼了一声,把脸别了过去。
这白面公子太变态了,一言不合就让人打自己耳光,他现在连狠话也不敢乱说。
韩复又冲着叶崇训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看着点,有什么意外及时去通报自己,这才离开了东耳房。
经过穿堂来到二进院,吕德昌一见到韩复出来,立马热情地迎了上去:“照韩公子的吩咐,小人带了五十床被褥过来,铺的盖的都有,枕头也有,哎呀,咱们铺子上的货,几乎快要被搬空了。”
“东西卖出去,银子赚进来,吕掌柜,生意兴隆啊。”
“全靠韩公子照应。”吕德昌咧开嘴直笑。
虽然在床单被褥上面,韩公子压价压得太狠,但毕竟清了一波库存,回收了现银,而且接下来还有定制衣服的大单子,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布料换成银子的画面,现在看韩公子是越看越顺眼。
韩复随机翻开两床被褥看了看,见没什么问题就签收了。
自己现在手上有兵,这祥云布店的掌柜要是真敢以次充好,糊弄自己,那韩复真是求之不得。
“吕掌柜,衣服的事情要放在心上,要加快进度。”
“小人省得,小人晚上回去就试制样衣。”
韩复让丁树皮按之前谈好的折扣付了钱,吕德昌捧着银子,千恩万谢的带着伙计走了。
吕掌柜走了以后,打井的又迎了上来。
襄阳城位于汉水南岸,地下水资源丰富,打井并不是什么难事,韩复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就把事情给定下来了。
接着是领着五六个泥瓦匠的张工头,他刚才仔细的看了一圈,一进院和二进院当中,有十七处是需要修葺的,另外还有二十几处还能凑合着,可修可不修。
除此之外,这座大宅院的院墙,也有多处坍塌,这个是必须要赶紧修的。
韩复想了一下,自己至少要在襄阳城待几个月的时间,把宅子给修好还是很有必要的,当即指示,应修尽修,大修特修。
他对这个时代的泥瓦匠之事实在是不懂,但不懂瓦工不要紧,懂怎么砍价就行。
他砍价有一个窍门,就是当自己报出一个价码以后,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傻瓜,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来一拳,但又舍不得扭头就走的时候,就说明一刀砍在底线上了。
在这个基础上,适当的加一点,基本就是大差不差。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韩复要求张工头发扬精神,今晚连夜把院墙给修好。
忙完了这些以后,韩复向着丁树皮说道:“被拜香教俘虏的那些花子里面,有能用的挑几个出来,加上王来双、李狗子五人,以后就是后勤保障组。以后采买、后勤保障,以及宅子里面打扫、清洁、修葺这些事情,就由丁兄这个后勤保障组主事来负责。”
这等于是让自己来当管家,丁树皮脸上一喜,扑通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小人定不会辜负大人所托,一定将这……这后勤保障组的事情做好,绝对不会浪费大人的银子。”
韩复把丁树皮扶了起来,说道:“以后丁兄遇有采买、支出等事项,要列出清单,以书面的方式向账房支取,采买完毕以后,要以同样的方式递交回执。这不是不相信丁兄的人品,而是以后队伍扩大,相应的制度必不可少。我很看好丁兄的才干,希望丁兄能够给其他人做好这个表率。”
韩复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让丁树皮既管事权,又管财权,哪个干部也经不起这样的考验啊。
他打算暂时让西贝货来当这个账房。
西贝货按照这个时候的说法,就是自己的房中人,地位天然的就是要比其他人来的超然,而且她脑瓜子机灵,还会写字,这一点非常重要。
先让她干一段时间,实在培养不出来的话再换人。
丁树皮实际上按照戚少保《纪效新书》里面说,就是地道的城市油滑之人,其实是不太适合干后勤保障工作的,但韩复现在手上能用的人实在太少,暂时也只能让丁树皮先干着。
只要事权和财权分开,再搭配上合理的规章制度,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至于采买时候的贪腐问题,别说现在这个时代了,就是放在几百年后也不可完全杜绝,韩复也没指望自己的手下个个都是不贪不占的道德楷模,只要在一个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贪腐的问题,就当做是工作中的润滑剂吧。
丁树皮听到自己并不管钱,心中有些失望,但他一个市井无赖,现在能够摇身一变成为三进大宅院的大管家,已经是实现人生的重大飞越了。
他主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好叫韩大人知道,小人虽然念过几天私塾,但在这个字上面,实在是识得的多,会写的少,至于记账这个事情,更是……更是不太精通。”
对于丁树皮的话,韩复也不意外。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他也发现了,普通人平常耳濡目染之下,或多或少还是能够认得几个字的,但是写的话,绝大多数人的水平,仅限于会写自己的名字。
至于说记账,就更是门槛相当高的技术工种了。
“这个无妨,等这边宅院都收拾好了以后,我要开一个识字班,伍长、主事(后勤保障组、工匠组等)以上的,都要过来学习,到时候我会教给大家一些简便的计数、记账的方法。”实际上丁树皮的记忆力相当不错,韩复觉得他稍加训练之后,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丁树皮没想到,韩大人这个带兵打仗的,居然还要开识字班。
更加没有想到,他丁三居然还有重温私塾恐惧的一天。
有点犯难的说道:“韩大人愿意教小人等认字,自然是这个极好的,只是小人从小就笨,看到笔墨书本脑袋里面就如同浆糊,一本《三字经》,小人背了三年也没有背下来,实在是怕辜负韩大人的一片好意。”
“我们这个识字班,教的都是实用的汉字,实用的知识,不需要背《三字经》《千字文》,记账就更简单了,都是洋码子,七八岁的小孩子都能学得会。”
“这个……”
见到丁树皮还是一脸的便秘,韩复收敛笑容,淡淡说道:“以后咱们的人越来越多,事业越做越大,丁兄也要努力提高自己,这样才不至于掉队。”
见韩大人这么说,丁树皮哪里还敢再说别的,只得连忙说道:“大人说的是,小人一定尽力。”
……
……
“尽力?尽力有什么用!我都说了,你力气不够,要用肩膀抵着盾牌,你就是不听。”
“前面几伍的刀牌手本来也没有这么做的。”
“那人家都挡住了拜香教的攻击,你怎么就没有挡住?”
“先前的痦子和黄牙,都是站在原地,等着方阵接近,谁知道新换上的三个拜香教,不等我们站稳,就冲了过来。”
“那还不是你贺丰年的责任?”
“郑二蛋,你这话说的就没有道理了,输了大家都有责任,你单单怪我是什么意思?是冯队长让我当这个伍长,又不是我主动要当的,你要是想当,你找冯队长说去,冲着我喊有什么用!”
“谁跟你说伍长的事情了?”
“你虽然没有说,但你话里面就是这个意思!”
“……”
这个时候,二队和三队都练完了,大家站在后院当中,大声的讨论起刚才的情况。
三队的两个伍,以及二队第一伍,对战的都是刘痦子和钱老四的组合,说起来也怪,刘痦子和钱老四是这五个拜香教里面最能打的两个,但是在对上那小方队的时候,打了三局败了三局。
第一局还能说是遗憾落败,但是后面两局,都输的非常干脆。
反而是换上另外三个拜香教之后,对上第二队的第二伍,赢得了唯一一局的胜利。
而作为四个伍队当中唯一一个落败的,第二队第二伍五人,输了以后脸上自然挂不住,刚刚那番争吵,就是在第二伍伍长贺丰年和长枪手郑二蛋之间发生的。
“韩大人。”见到韩复的身影出现在后院,叶崇训和冯山连忙迎了上去。
韩复在二进院的时候,就听到了后面的声音,这时笑着说道:“都练完了吧,怎么样,我看你们聊得很热闹嘛。”
冯山冷脸上带着几分羞愧:“属下无能,派出本队第二伍与拜香教三人实战演训的时候,不幸落败。”
“哦?”韩复挑了挑眉头,颇有兴致的问道:“具体说说。”
冯山道:“本队第二伍五人(二队不算队长有九人,一伍四人,二伍五人),刚越过白线,拜香教的三人就各持木刀冲了上来。二伍的人立足未稳,阵型尚未扎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是以落败。”
“既然已经越过了白线,按照规则,就是进入了战场,拜香教的三人发动突然袭击,是合理的利用规则。”韩复问道:“刚刚我听贺丰年和郑二蛋嗓门最大,就是在复盘这一局吧?”
“是,大人说过,每次训练完毕之后,要鼓励队员们互相讨论,交换意见,是以属下没有阻止。”
“嗯,讨论和复盘是好事,也是必要的程序,但要注意就事论事,不能翻旧账,更不允许人身攻击。刚才我听他们提起了当伍长的事情,这个就是属于无效讨论了。”韩复指示道:“这一点,崇训也要记着,作为队长遇到这个情况,就要及时的纠正制止,把话题给拉回正轨。”
叶崇训和冯山同时立正:“是!”
“嗯,后罩房收拾出来了吧,让刚刚参与对战的队员们,都到后罩房来。”
很快。
四个伍队,按照刚才的序列,全队来到了后罩房当中。
韩复坐在红木圈椅上,首先把第二队第二伍的五人叫到跟前,笑眯眯问道:“几位是四个伍队当中,唯一一个没有获得胜利的,可有什么想说的?郑二蛋,你刚才嗓门最大,你先说。”
郑二蛋看了贺丰年一眼,开口说道:“我认为是前排两个刀牌手,没有抗住第一轮的攻击,导致阵型被冲散,我们后面的人拿着长枪,敌人只要一贴身,咱们就会很难打。而且,那三个拜香教的,不等我们列好阵,就冲了上来,太不讲究了。”
“既然是实战演练,那么只要进入战场,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赢得胜利,这个不能说人家不讲武德。不过,长枪手怕敌人贴身,这是很宝贵的经验。”韩复转而看向贺丰年,又道:“贺丰年你是伍长,你来说说刚才的问题出在哪。”
贺丰年长着一张四方脸,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为郑二蛋刚才的指控做辩解,而是说道:“属下等人之前见前面三个伍队接连获胜,心里面就有点不把拜香教的放在眼里,有点轻敌,还未开打,就觉得已经要胜了。是以还未列队完毕,还未把方阵弄好,就越过了白线,进入了战场,导致了失败。属下作为伍长,应当承担最大的责任,请大人责罚。”
“欸。”韩复摆了摆手:“我之前有言在先,今天的演训,不追求胜败,只是为了给大家积攒经验。贺丰年刚才总结出失败的原因是轻敌,以至于没有列好阵型就仓促上阵,这个经验同样很宝贵。”
说到这里,他望向众人,又道:“像是贺丰年这个伍队,所遇到的情况要如何应对,大家都可以说一说,说的好的,晚饭多加一个鸡子,说的不那么好的,也没有处罚,大家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