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云城机场。

“你买这么多?云城距离盆城也没多远,来往很方便啊。”扫眼满地的物品,林想内心无奈又沉重。

张小叶费劲的提起一个包,林想赶紧搭手,但她嘴里还是发出了“嗯嗯”的吃重声,等放好,她松了口气,才说:“我爸爸是云城人,这次来给我下了死命令的,必须带他喜欢的回去,一样不能少,要不然我在这儿的花销可没人给我报。”

听她孩子气的话,林想被逗笑,她脸蛋奶呼呼的,捏了把,手感挺好!

“嗳,想姐,”林想暼眼,见她表情古里古怪的,顿时紧张,不由身体往后缩,谁料被她一把薅回来,“你坚持亲自来云城,图什么呀?我记得你从不参加这种应酬的。”

就知道她心思精怪,林想扭头装没听见。

“说说嘛!”她又给掰了回来。

“哎呀,说说嘛,是不是为了我姐夫?”

林想脸霎红,急忙挣开她,辩道:“胡说…胡说什么呢!哪里有什么姐夫,你这小妮子!”

“耶耶耶,看你,急了吧,果然被我猜中了,哈哈哈……”

“你这机灵鬼。”

“来都来了,见见吧,这么走了怪可惜的。”张小叶表情黏乎乎的,几乎是贴耳说的。

林想的脸红透了,摇头说算了。

张小叶虽个性咋呼,但懂得分寸,转身推行李去办理托运了。

林想站在原地等她,环顾庞大的机场,这几年她一个人来来回回数次,竟有点不舍。

“林想?!”

林想望去,表情霎时凝住,随即心怦怦直跳。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来人已走近,林想的呼吸急了,大脑空白一片。

“呃?你怎么了?不认识了?我是陈昇啊!”

陈昇殷切热情的脸庞在林想眼前晃来晃去,使她更晕了。

“啊——”陈昇退一小步,上下打量一番,啧啧称赞,“果然,你也变了不少,怪不得认不出我了,我也变了吧?呵呵呵,不过,没你看着好。”

听他自贬,林想有所触动,连忙说:“不,没有,你也很好,非常好,我只是很意外,在这里遇见你。”

陈昇瞪圆大眼,兴奋劲儿还未过:“谁说不是呢,怎么也没想到能在云城遇见你。”

林想微笑,略显羞涩。

陈昇看她周身简洁,肩上就一个小小的行李挎包,问:“你这是刚到还是要走?”

林想答:“要走。”

陈昇立马装作变脸,说:“你来云城都不知会一声,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啊,真是不够意思。”

林想没来由的心慌,尴尬解释:“工作,行程很紧。”

闻言,陈昇再度打量她,良久,问:“听说你换工作了,现在干什么?”

林想略思忖,实话实说:“写些小东西,有人要就发呗,不值一提。”

看得出来,陈昇有些惊讶,但也只笑没说话。

基于从前的某些事故,林想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反问他:“你是要走还是?”

陈昇忙说:“送朋友。”说完垂首摸鼻掩饰刚刚的失神。

“哦。”

刚热络的气氛不知怎地突然陷入沉默,俩人都找不出新话题了。

林想双手双脚无处安放,只得伸长脖子冲远处看,张小叶这妮托运行李怎么还没弄好!

“要不——”陈昇欲言又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呃?”林想撇头看他。

陈昇深吸一口气,说:“要不今天别走了,一起吃个饭吧。”

啊?!林想愣在原地,脸又通红。

见此情形,陈昇也理智了,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作出解释:“我是说…如果今天不是非…非要回盆城的话,可以…呃,可以留下来吃个晚饭吧,我请!我们…嗯,我们毕竟多年不见了,老朋友相见岂有不聚聚的道理,你说是吧?”

呵!林想被他不连贯却又道理十足的话震到,脑子完全无法消化,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此情景,陈昇更加困窘,后悔不迭。

“好啊!”

脆生生的两个字打破了难堪的气氛,两人都如获大释。

张小叶一蹦一跳跳到俩人面前,主动朝陈昇伸出手:“你好,我叫张小叶,是林想的同事。”

她的热情救了陈昇,他从尴尬中抽出来,和她握手,并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陈昇,林想的…朋友。”

林想很惊讶他用的“朋友”两个字,虽然他们的确也算是朋友。

张小叶笑眯眯的问:“你刚说,要请我们吃饭?”

显然,陈昇被她的活泼开朗弄得不好意思了,话哽在喉管输不出,只管点头。

得到肯定,张小叶兴奋地说:“好啊,那走吧!”

这么利索!林想赶紧拉住她,背过身悄悄说:“要登机啦,还吃什么饭?”

张小叶丝毫不避嫌,头一扬,大声答:“这好办,等着我哈。”说完,一溜烟跑开了。

“喂!”林想不知她要干什么去,但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心里又紧张又尴尬。

林想难为情,向陈昇解释张小叶的孩子气,语气很是苍白无力。

没一会儿,张小叶回来了,说取消了这趟飞机,林想大惊,责怪她疯了。

“哎呀,想姐,不就是一趟行程嘛,我们又不赶,本来原计划就是明天才走的,你非要今天离开,所以才……”说着说着张小叶自动闭嘴,因为看到林想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多话了。

如此,林想也无法,张小叶为了安抚她又再三保证已经把行李安全寄存了。

陈昇在旁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插话,他非常自责,要不是他,也不会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尴尬。

“想姐,你干嘛?”张小叶见林想拿出手机重新预定机票,急声阻止。

林想答:“定机票啊,不然明天怎么回去,你想挨公司的骂啊。”

“我……”

“我来定吧。”陈昇终于找到机会插话。

他的话使两个女人纳闷,他解释:“都是我的错,就让我弥补一下吧,不然我心里难安。”

林想想拒绝,可是张小叶满口答应,抢在她前面说:“那好吧,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你啰。”林想使眼色凶她,她故作若无其事,撇开装瞎。

陈昇笑,掏出手机,张小叶配合得天衣无缝,连忙递上二人的身份证,林想一怔,自己的身份证什么时候去了她哪儿?一时间,强烈的自尊心作祟,她赌气又拿起手机,陈昇眼尖,不动声色抢了攥在手心,并抛给她一个深邃的眼神。

那眼神瞬间让人清醒,林想感觉自己矫情了,顿时后悔不已。

稍顷,陈昇定好了,并还了身份证,最后把手机递给林想。

“哇!”张小叶捂着嘴尖叫一声,弄得林想又心惊肉跳。

林想看她盯着手机发神经,赏她一记白眼,打开自己的手机,立时也被震撼到。

“你给我们定的头等舱!”张小叶这心直口快的毛病真是不分场合。

林想的心乱成一团,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实在没必要,我们坐经济舱就很好了。”

张小叶拼命点头附和,但看她欣喜期待的表情倒和她的行为一点不符。

乱,乱,乱,一团乱,林想知道现在说什么客套话都已经晚了,于是补充道:“我把钱转给你。”

陈昇抽掉她手中的手机,温柔地说:“走啦,吃饭!”并转身领头朝机场外走去。

愣了片刻,张小叶赶紧拉上林想急急追去。

位于云城中心地段的四十层花园餐厅,可以俯瞰整个云城,这是林想和张小叶费尽心力爬上山顶的原因。

是的,她们此刻正坐在这里!

张小叶忐忑不安地瞅餐厅的环境,表情略显鬼祟,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再次向陈昇确定是否在这里用餐,得到肯定答复后仍然心悬。

本就强装镇定的林想被她不争气的行为举止搞破防,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暗骂她太怂,并暗自计算钱包里的余额能否支付这顿饭钱。

她也很震惊,内心万马奔腾。实在没想到陈昇居然请她们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她以为,一个路边摊随便撸把串足矣,实在不济拣一间看着还过得去的中餐馆也行。

窗外的景色着实美丽,透过硕大洁净的落地玻璃窗,满眼都是灯火璀璨,奢华、优雅不过如此!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云城江景,林想暗暗惊叹,为之折服,这可是在山顶看不到的好景色。

陈昇就要随意多了,看得出来,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他忙着点菜、介绍,没有留意到两位女士间的暗流涌动。

“没来过这里可不算来过云城哦。”他说。

张小叶兴冲冲的,很会捧场,立马表示这回人生圆满了。

林想眼白一翻,渐渐后悔答应来吃这顿饭了。

陈昇抿笑:“高兴就好。哦对了,外面天台看夜景更佳,待会儿你们可以去欣赏欣赏。”

一句话使张小叶心潮澎湃,恨不得拔腿飞去。

陈昇也很会来事儿,鼓舞说:“要不你现在就去看看?我让服务员把餐食给你端过去,边吃边欣赏。”

张小叶瞪大双眼,期盼又不安地问:“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陈昇笑说不会,当即便吩咐服务员安排。

林想早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着急忙慌地阻止陈昇并劝张小叶消停点,奈何此时此刻她的话抵不过猎奇,任她眼色使到眼球突起,张小叶依旧跟着服务员离开了。

原本的三人用餐,只剩下两人。

菜都一一上桌。

有一句没一句的餐间交流实在乏味,俩人干脆沉默一心品尝美食。

餐后,服务员端来了两杯咖啡,林想喝不惯,陈昇替她换了红茶,她不要,又改成绿茶。

“你怎么喜欢喝茶了,我记得当初你只喝白水的?”陈昇搅了搅咖啡,放好勺子,抬头问林想。

林想轻尝茶水,果然,味道顶好,高档餐厅就是不一般。

玻璃杯接触桌面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林想撇一眼窗外,说:“现在一天到晚都要写东西,时间不够,所以会喝一点来提神。”

陈昇挑眉:“咖啡不行?”

林想微笑:“个人爱好罢了。”

陈昇抿一口,咖啡未加糖太苦,他皱了皱眉,弃了,说:“你挺喜欢现在的工作的。”

林想点头,眼睛泛光。

陈昇为之一震,良久,才说:“今天…遇见你,真好。”

他莫名的话惹得林想再度紧张,可她怕他误会,仍云淡风轻的。

陈昇扭头看外面,满眼的璀璨,他说:“我也好久没看过这样的美景了。”话落间,他的神情落寞。

林想低下头,手指轻叩着茶杯,一双眼睛漂浮不定,终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陈昇嘴角一咧,毫不留恋美景,转而注视她,答:“还行吧,终归还是要走出来的。”

林想心一沉,得到了答案,却不高兴,勉强笑笑,说:“那就好。”

茶过三分之二,有些凉了,陈昇招呼服务员续水,林想却提议走了。

陈昇看了看天台的位置,说:“你同事还没回来呢。”

林想想了想,拿起手机发信息,发完说:“走吧,她玩够了自己会回来的。”

陈昇点头认可,俩人拿衣服拿包准备离开。

离开座位时,林想这才发现,他的咖啡满杯未动,不由纳闷,说:“你咖啡没喝?”

陈昇捋顺外套,淡淡说:“太苦了。”

林想疑惑。

陈昇把包递给她,又说:“走吧。”

俩人走出大厦,此时夜雨淅淅。

陈昇要给两人订花园餐厅的客房,可林想坚持自己订房,执意回了之前她们住的平价酒店。

和陈昇分别很是匆忙和敷衍,林想看出来了,他并不急于离开,但她不愿再多待一秒,怕自己在他面前出洋相。

林想有心结,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不想暴露在人前,尤其是陈昇。

五年来,她数次幻想她和他重逢后的状态,她以为可以不计前嫌,谁知,现实是,无论多少年过去,存在的始终存在,过不去的还是过不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

林想不清楚陈昇是否如她一般。她想,他大概是没有的,毕竟这只是她个人的心理活动,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曾经,他多次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怀念前未婚妻,想来,他的确是没有的。

林想是高傲的,从她意识到自己对陈昇的感情发生变化的时候,她再也不能安静地做个听客,听不进他的任何诉说,有的只是嫉妒到气愤再到卑微的情绪交织。她明白,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她非但没有起到安慰诉说者的责任,更没有守好规矩。她擅自逾矩了!

同时,林想还是敏感的,她内心对陈昇难以走出失恋阴影的模样恼恨极了,五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虽说陈昇不承认,但林想十分了解他,他的样子分明就是还陷在其中。或说之前她还抱有幻想,那么现在,她死心了,对那个困扰他五年的女人五体投地。

这趟云城之旅果然不虚此行,几个小时就解决了林想五年的纠结。从此以后,桥路各归位,相逢即陌路!

衣也不脱,林想就钻进了被窝,许是下雨的缘故,被子潮潮的,有一股湿土的腥味,林想又掀开被子坐起来,心里毛毛躁躁的不舒服。

张小叶是下半夜才回来的,林想真是佩服那间高档餐厅,竟然可以容留客人这么久,一分钱一分货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咦?你怎么还不睡?”张小叶开门进来就见林想孤坐在床沿,她以为她今天应该睡梦香甜才对,甚至……所以她故意晚归。

林想嫌弃地看一眼被子,不耐烦地说:“被子是潮的。”

“呃?”张小叶满脸写着你胡诌的吧,拉起被子一角闻了闻,“不潮啊,还怪香的。”

林想十分懊恼,看了看被子,不说话。

察觉到不对劲,张小叶小心翼翼地坐在对面的床上,问:“想姐,你怎么啦?”

林想叹口气,算是为自己的无理取闹开解,说:“人啊,不是光努力就会有结果的,真羡慕那些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的人。”

张小叶笑,说:“这么老土的心灵鸡汤你也看啊。嗳,不对啊,你还用看这些?你不是经常宽慰别人嘛,喏,你那书里,道理一套一套的。噗噗噗……”

林想可没心情跟她调笑,恼了:“我也是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怎么不需要心灵鸡汤!”

张小叶停止笑,双手抱拢,翘起二郎腿,说:“那好吧,今天我就来当一回知心姐姐。”

深更半夜的,林想可没谈心的癖好,果断拒绝了她的“好意”倒头睡下。

张小叶笑着摇头,收拾自己睡觉。

夜又回归寂静,虽然知道明天起来铁定是熊猫眼,但林想还是毫无睡意,反而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

破晓之时,看着由暗变亮的天空,林想心里重燃温暖,不由再次嘲笑自己的愚蠢,活该自己生气。

“起床了,回家!”

或许张小叶做梦也没有想到,昨晚为了某人的幸福熬了半宿,刚躺下没几个小时,美梦才来,就这样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