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浅的睫毛在培养液里浮沉，像一尾垂死的银鱼。林深隔着防护罩抚摸她苍白的脸，三百个日夜以来第一次允许自己哭泣。泪水滴在操作台刻痕上——那是姜浅从前做实验时用发卡划出的爱心，如今盛着他咸涩的潮汐。
“你总说我该多笑。“他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罩上，“可你忘了，自从住进你的身体，我连泪腺都成了你的形状。“
量子计算机突然发出蜂鸣，全息屏弹出姜浅生前最后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的“林深“正用手术刀剖开自己的胸腔，鲜血溅在姜浅最爱的星空投影仪上。那是真正的姜浅，困在他身体里完成最后一次实验。
“别怕。“视频里的“林深“突然直视镜头，瞳孔泛起姜浅特有的银蓝色，“心脏瓣膜已经长满时空褶皱，但还能做最后的信息载体。“刀尖刺入心肌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变成血红色。
林深疯狂点击暂停键，指甲在触摸屏刮出裂痕。他看见姜浅用他的手指蘸着心头血，在天花板上写满四维波动方程。那些公式在红外摄像头下显形，竟是三百二十句用数学符号加密的情书。
“当我的心脏停止时，所有平行时空的你会同时头痛——这是独属于我们的量子纠缠葬礼。“
全息屏突然黑屏，倒映出林深现在的面容。姜浅的杏眼、姜浅的泪痣、姜浅左眼虹膜上蝴蝶状的时空伤痕。他颤抖着解开实验袍，胸口手术疤痕蜿蜒如银河——这是姜浅用他身体自残的证明，也是跨越维度的情书折痕。
地下冷库的门突然洞开，寒气裹着海盐汽水的味道涌来。这是姜浅生前最爱的饮料，此刻却在绝对零度的环境里悬浮着冰晶。林深看见汽水瓶上凝结的霜花组成莫比乌斯环，环内冻着一缕姜浅的长发。
“你连死亡都在制造浪漫陷阱。“他呵出的白雾在空中形成克莱因瓶模型，这是姜浅教他的把戏——用呼吸塑造四维几何。当冰晶坠落时，那缕长发突然发生量子隧穿，缠绕住他的无名指。
警报声撕破寂静。林深回头看见所有克隆体在培养舱内睁开眼睛，她们用姜浅的声线合唱生日歌——那是去年爆炸事故中，姜浅被困在辐射室时为他唱的安魂曲。此刻克隆人的喉管渗出蓝色营养液，歌声夹杂着气管被腐蚀的嘶鸣。
“停下！“林深砸碎主控台的玻璃罩，徒手扯断克隆体的神经接驳线。姜浅的DNA溶液溅在脸上，他尝到比泪水更涩的咸。突然有温暖的手掌覆住他流血的手指，全息投影不知何时切换成初代实验录像。
二十岁的姜浅正在给小白鼠做脑波同步，马尾辫扫过实验日志上的涂鸦——那是用荧光笔画的结婚登记表，申请人签名处潦草地写着两个名字：林深&姜浅，日期是他们初吻那天的星空坐标。
“你偷走了我的时间。“林深跪坐在狼藉中，任克隆体的营养液浸透裙摆。这是姜浅的身体，此刻却盛满他的绝望。他忽然想起灵魂互换后第一次生理期，姜浅隔着门板教他用暖宝宝，笑声像摇晃的橘子汽水：“原来林博士也会怕疼啊。“
量子计算机突然自动打印出一封信，纸张是从前姜浅用来折纸玫瑰的硫酸纸。墨香混着她遗留的柑橘香水气息，标题是《给我的观测者》：
“当你读到这行字时，我正从三千个时空爱你。
在熵增的牢笼里，我找到了永动机的解法——每次心脏泵血都输送0.1毫升关于你的记忆，这具身体就是对抗热寂的麦克斯韦妖。
不要解开第四培养舱的密码，那里面锁着我最肮脏的秘密：每次灵魂互换时，我都偷偷在你意识场种下量子玫瑰。现在它们该盛开了，在你承受不住的瞬间。“
林深冲向第四培养舱，虹膜认证强行通过时刮出血丝。舱门打开的瞬间，他看见三百二十具自己的尸体悬浮在蓝色溶液里，每具心口都插着纸折的玫瑰——用他们共同发表的论文折成。
“这就是......你说的量子玫瑰？“他瘫坐在满地溢出的溶液里，终于明白姜浅每次实验后苍白的笑容意味着什么。她早就在平行时空为他死过三百二十次，每次都用灵魂互换替他挡下致命辐射。
警报声忽然化作婚礼进行曲。所有尸体同时睁开眼，举起插在心口的纸玫瑰。量子计算机弹出最后的对话框：【是否启动麦克斯韦妖终极权限？】
林深按下确认键的瞬间，看见姜浅穿着染血的婚纱站在粒子对撞机中央。她的心脏裸露在外，每道时空褶皱都开出一朵玫瑰。强子对撞产生的星光照亮她无名指上的刻痕——此刻他才看清那不是公式，而是极小的一行字：
“我愿做你永世的囚徒，在熵增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