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孤儿院外（上）

““““我们是地上神国的勇士！！！””””

““““我们是无惧风沙与锈蚀的战士！！！””””

““““我们永远效忠坚毅的乔托！！！””””

““““无锈的美好天国在等着我们！！！！””””

““““““““乔门！！！！！！””””””””

弗朗西斯第7114次被嘈杂的祷告声吵醒。

快20年了，每天早上都是这么醒来的。

他蠕动肥胖的身躯从满是汗臭味的床上爬起来，摸索着戴上有裂纹的圆眼镜，拿起床头柜上的呼吸机接上小氧气瓶，猛吸一口绝不含任何锈渣和灰尘的新鲜氧气，这才让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过来。

看了看枕边，是三瓶喝干了的烈酒。他想起来了，昨晚他一如既往地用烈酒把自己灌醉，酣醉是最好的镇痛药，只有烈酒能让他忘记如影随形的关节痛。

“咳……唉……”

他吃力地从床上下来，把被自己的晚上流的汗和漏的少许尿液弄湿的床单抱起来，扔进屋角的脱水机。伴随着吵人的隆隆声，床单里那微量的几毫升水全都榨了出来，滴在脱水机下面的杯子，并经过了初步过滤和蒸馏。他拿起杯子，把这些再利用的水小心地含到嘴里，润湿干裂的嘴唇，润湿舌头，润湿牙齿，在嘴里过了几遍后才咽下去。

即使是对位高权重的弗朗西斯而言，干净的氧气和水也是不容浪费的重要资源。

经过简单的洗漱——姑且称之为洗漱——之后，弗朗西斯穿上缝补了无数次的西装，打上皱皱巴巴的领带，这身衣服是他最后的坚持和体面，提醒自己是个文明人。

就在他穿衣服的功夫，外面的祷告声更大了。

““““天国的大门永远对我们敞开！！！””””

““““乔托的意志指引着我们！！！””””

““““赞美全能的主宰！！！””””

““““““““乔门！！！！！！””””””””

那些嘈杂的、狂热的吼声吵得弗朗西斯耳朵发痛，看了一眼表，还未到七点，外面天是一片漆黑，但末日战士们已经大片大片地聚集起来了。

“乔托为啥不能把祷告时间设到七点后呢，至少我不用在被吵醒后摸黑换衣服……”

他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戴上了锈尽神教的标志物——缠了两圈铁丝的T字形小铁片，虽然这二十年来他对这套东西越来越不耐烦，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咳……又是新的一天啊。”

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借着探照灯和火把的光芒，这久经风霜的露天要塞内景呈现在他面前。

数以千吨计的巨大铁块和漆黑的巨石交错着堆叠在一起，形成粗造又坚固的围墙，围墙顶端挂着许多朝向围墙外的大功率探照灯。墙内的建筑只能用“粗野”“狂放”形容，那些完全没有安全保障的金属建材搭建成扭曲的巨影，各种承重的梁柱上都装饰着骇人的尖刺，楼顶上、墙上、门上挂着大量让人生理不适的金属饰品以及各种生物的残骸，看不到任何属于植物的绿色，粗糙的照明之下只能看到金属和砂石……以及狂热的人们。

天空是压抑的黑色，七点未到，现在的时间依然是黑夜的范畴，末日战士们有的点着火把，有的扛着不知从哪拆下来的远光灯，有的在脸上抹了新鲜的染料，全员现在都齐刷刷地并拢双腿把双臂张开成“Y”字形，对着远处的高塔大呼小叫。他们的穿着极为夸张，衣料可谓是有啥用啥，造型上融合了摇滚、金属、艾斯爱慕等各种元素，很多人还在自己身上打了铆钉和穿孔，发型和妆容也故意弄成极为夺人眼球的样子。

一看到弗朗西斯，他们立刻停止祷告，纷纷打招呼：

“啊！是神启者！”“弗朗西斯大人！”“您醒了么？”“神启者弗朗西斯！！！”“请您将我的敬意带给伟大的乔托！！”“乔门！！！！”“万岁！！！！！”“请您赐我美食与水的恩泽！！！”“我好饿！！！！”

他们有的眼巴巴看着他，有的很自觉地走在他周围当他保镖，还有的恨不得跪地上抱着他的腿亲……弗朗西斯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张高冷的臭脸，拄着拐杖，边走边训话，从人们的态度，到人员的部署，再到他们难闻的体臭，总之先全训一遍。

这是每天必走的流程，如果不提前厉声训斥，等待会他主持物资配给的时候这群混球肯定会互相偷抢的。

（最近口粮又不够了，战士们的配给不能削减，但后勤也不能再克扣了，而守卫们……）

弗朗西斯在脑中飞快地思考，这是他二十年来每天都在思考的东西，早已成了一种本能。他一边想着，一边在战士们热情的搀扶中走上要塞围墙，视察防卫情况本不是他的工作，但最近是新的流放者被扔来的日子，很多人手都出去抓人了，他只好亲自——

“弗朗西斯大人！！！！”“出事了！”“两点钟方向有情况！！！”“是‘孤儿院’！！！！”

刚走上围墙就听到一阵骚乱，负责瞭望的末日战士们发现了什么情况，急匆匆地拉他去看。

“‘孤儿院’？它怎么了？”

他眯起双眼，借着开到最大功率的探照灯光，隔着裂缝的镜片，依稀看到赤锖湾的地平线上有个巨大的黑影在地上蠕动，很眼熟。

“确实是孤儿院！它突然改变了活动路线？朝这边来了！？”

弗朗西斯立刻警惕起来，这个名为“良善圣母孤儿院”的巨大活体结界式建筑平时都是以固定路线在远离要塞的地段徘徊，除了时不时吞一些刚被扔来的倒霉流放者外也没啥大的威胁，只要外出时绕开它即可，反正被扔来的初始地点是废土只能算他们倒霉。

但它现在突然变了，就好像……在挣扎，在痛苦。地平线上的巨影扭曲着，到处胡乱冲撞，似乎还在地上打滚，仿佛正在承受剧烈的痛楚，就像是吃下了剧毒的人捂着肚子打滚一样。

“……传我命令，紧闭大门，做好迎战准备，以防万——啊！？”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一道紫黑色的光从大地疾驰而过，如一道与地面平行的闪电般霸道又迅捷！那道光在地上重复了几次犬牙般的锐角转向，然后正面撞上了暴走的孤儿院，隔着这么远都能依稀听到撞击声！

“！？！？！？”

看到那道光的瞬间，弗朗西斯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以战死为荣的末日战士们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

“锈斑骑士出现！锈斑骑士出现！它在两点钟方向和孤儿院发生冲撞！一级红色预警！全员进入战斗状态——你，还有你们，快去通知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