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冒名顶替天行道

我叫兰依,苗汉混血,自小混迹江湖,学了一身本事,可去年底遭奸人所害,武功尽失,寿命也只余三年。

回天门的神医告诉我,求得北疆祁王府中的碧苍丹,方可解毒延寿。

求药是求不得的,我又不是祁王什么人,但盗药,或可一试。

只可惜,失了武功的我就如拔了毛的凤凰,别说盗药,入府都棘手。

我是在王府前徘徊时,留意到了失魂落魄的严灼。

她下雨天不打伞在王府门前打转,苍白的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雨还是泪。

我在她昏倒前接住了她。

她醒来后,哭着和我说了前因后果,然后一脸视死如归,说她要进府,以身饲虎。

我沉吟片刻,给她出主意:“严姑娘,不如这样,我替你。”

她睁大了眼,惊喜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黯淡下来,轻声拒绝:“我怎能让姑娘替我受过,这是我的劫,我自己应。”

我摇摇头:“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不瞒姑娘,我爱慕世子,却不得亲近。如今有了这机缘,对我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

她张口结舌看着我,咽了咽唾沫:“你……你爱慕他什么?”

祁王世子刘渊骄奢淫逸,骄横跋扈,好色暴戾,除了一副好皮囊,并无半丝可取之处。

他尚未迎娶正妻,却已养了一院子美貌姬妾,有纳的良家女子,赎的青楼花魁,还有强夺的他人妻妾。

总之一句话,只要他看上了,不管什么身份,都要弄到手,端的是放浪形骸,声名狼藉。

只是碍于祁王在封地只手遮天,对独子一力回护,苦主们求告无门。

以至于祁国女子出门均戴长长的面幕,就怕被刘渊看中强抢。

我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只能道:“世子好看,我一见钟情。”

她的表情一言难尽:“脸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我想了想,又道:“王府富贵,不愁吃穿。”

她闭上嘴,似是无话可说。

我越想越觉得此计很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严灼是庆国远嫁而来的太常之女,祁国几乎没人认得她。

我与她虽并不很相像,但都算得上年轻美貌,身形相似,她出嫁时华服金冠,浓妆艳抹,只不过风起时一瞬的惊鸿一瞥,李代桃僵应当可以欺瞒过去。

决心一下,我和她互换了装束,拿着玉佩自称是严灼,没被怀疑,顺利入府。

我的盗药之路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进府后,我旁敲侧击问过许多人,却没能探听到碧苍丹的线索,直到夜探府邸,在主院五祯园库房的一封嫁妆单子上发现了记载。

原来,我心心念念的碧苍丹,是已故祁王妃的嫁妆之一。

偌大的库房内堆满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却遍寻不见那颗救命的灵药。

直到刘渊回府前夜,我在积灰的出库记录上看到了“碧苍丹”三字。

我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有了碧苍丹的消息,忧的是去向一栏竟是空白。

心中的上策是,我入府盗药,恢复功力后大杀四方,打得刘渊满地找牙,哭着放人。

只可惜,天不我与,上策胎死腹中。

没奈何,我只能启动了与严灼约定的中策,在自荐枕席后求刘渊放过陈家父子。

藏在见山楼的严灼,一等到出狱的陈怀,便会带着他即刻启程,离开祁国,西行回庆国,把严太常之女的身份送给我。

我便可以长期留在王府中与“心上人”长相厮守。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在世子迎娶正妃后,混个侧妃当当。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的变数是,陈怀一得自由便冲到了王府,和冒名顶替的我直接打了照面,差点玩崩了。

还好,他听懂了“见山楼”的暗示,此刻应该和劫后余生的严灼携手奔向自由了。

我推开朝西的木窗,对着窗外横斜的一枝春花,无声祝福:“祝你们一路顺风,也祝我万事亨通。”

呵,上天压根没听我祷告。

刘渊抱我回到苍梧园后,我就挣扎着下地,红着脸告退,转身回了群芳楼。

群芳楼在苍梧园后院,是刘渊藏娇的金屋,目前养着十来个美人。

一踏入楼中,二楼便落下银铃般的笑声:“瞧,阿灼回来了。我赢了,愿赌服输,你们快把彩头给我。”

我抬头一看,四个风格各异的美人趴在扶手上,伸着脖子往下看,看清是我,有三个微沉了脸,轻哼一声,撸镯子的撸镯子,褪臂钏的褪臂钏,摘戒指的摘戒指,接连把手中的珠宝首饰拍到那个嬉笑的女子手中,转身散开了。

我提着裙子走上楼,问喜笑颜开的孙妙仪:“你们做什么呢?”

孙妙仪原是歌女,三年前跟了刘渊,年纪不大,却是楼中资历最老的姑娘,她热情活泼,又恰好住我隔壁,算得上最相熟。

她将赢来的首饰收好,笑眯眯挽上我的臂弯:“我和她们打赌,你侍寝后是被赶出去呢,还是能留下来。”

我皱眉:“你们可真无聊。”

她咯咯笑起来:“闲来无事,小赌怡情。”

说着,她拉我进了闺房,按着我双肩让我坐在绣墩上,自己在对面坐下,又斟了两盏热茶,迫不及待问:“阿灼,你快说,昨夜侍寝如何,世子看上你什么了?”

妙仪之前就告诉我,据她多年收集的消息分析,世子的喜好大相径庭,看上一个姑娘都是只看上了她的一部分,或是眉眼,或是声音,或是嘴唇。

喜欢的是眉眼,就要戴着面纱,不许出声。

喜欢的是声音,就要熄了灯,不许露脸。

喜欢的是嘴唇,就要闭着眼,只许亲吻。

我那时问:“这么说,世子是被你悠扬婉转的歌声吸引的?”

她翻了个白眼。

此刻我看着她盛满好奇的凤眸,回忆了昨晚的点点滴滴,开口:“他熄灯,说我好香。”

“啊,”妙仪挑眉,“原来是喜欢你的体香。”

说着,她凑上来趴在我怀中,小狗似的嗅来嗅去,皱眉嘀咕:“蜜合香,没什么特别的呀。”

我心头一动,对呀,一般人不该闻到那味道。

不过转念一想,男人在床榻上的情话,根本不值得深思。

我很快将妙仪的话扔到脑后,推说累了,回了自己的屋子,思索起入夜后该去哪里探查碧苍丹的下落。

暮色四合,半野堂的嬷嬷提灯而来,敲响了我的屋门。

我指指自己:“找我?”

嬷嬷浅笑:“姑娘有福。”

妙仪探头看看我们,扑哧笑了:“哟,难得世子一连两夜召幸同一个人,看来,他挺喜欢你呀。”

压下计划被无故打乱的烦躁,我乖乖随着嬷嬷去了半野堂。

谁也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日复一日,接连半月,我每晚都要去半野堂侍寝,累得够呛不说,都没空去找碧苍丹。

忍无可忍,我压着怒气问:“世子为何转了性,撇下后院诸多美人,只要我一人侍寝?”

刘渊默了默,道:“我说过,会对你负责。”

我咬着后槽牙:“原来,这就是您说的负责的意思啊。”

他一怔:“不止。”

我听不懂他没头没脑的话,也没心思揣摩他背后的意思,只木着脸说:“不管什么意思,妾身这几日不能侍寝了。”

他皱眉:“为何?”

“我来癸水了。”我面无表情道。

他脱口:“那也不是不可以……”

我死死咬住牙关,才把嘴边的“畜生”二字咽了回去,委婉道:“世子,你做个人吧。”

他反应过来,移开视线,有点僵硬地点了点头。

当晚,半野堂的司寝嬷嬷没来找我,也没找旁的美人。

戌初一过,群芳楼的姑娘们陆续闭门就寝。

我也早早熄灯上床,小睡了两个时辰,再醒来,恰是子正时分,耳边万籁俱寂,窗外暗影幢幢,整个王府就如陷入沉眠的巨兽。

我施施然起身,披了件外袍,穿好了绣鞋。

一拉开门,与妙仪大眼瞪小眼。

她一惊:“阿灼,你也睡不着?”

我眸光亮了亮,盯着她幽幽道:“妙仪,你做梦呢,快回去睡。”

她的眼神慢慢涣散,转身梦游似地晃回了屋。

解决了小插曲,我开门闪身出去。

今夜无云无雨,明月高悬天际,洒下一片清冷月光,于我这样擅夜视的人而言,与白日无异。

我熟练避开巡查的侍卫,轻手轻脚往王府西北角行去。

我这几日着重打听了已故祁王妃的生平。

她出自显赫的颍川庾氏,与祁王感情融洽,嫁过来第四年就儿女双全,只可惜,生育世子时不幸难产,虽然最终母子平安,她却伤了根本,再不能生养,身体也大不如前。

王府用天材地宝将养多年,王妃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于三年前撒手人寰。

她亲生的儿女中,刘渊对碧苍丹一无所知,和慧翁主则在王妃死前半年远嫁去了褚国。

若说王妃把碧苍丹给了翁主做陪嫁,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万一如此,我少不得要去一趟千里之外的褚国了。

脑中思绪万千,脚下步履不停,不多时,玲珑馆已在眼前。

粉墙黛瓦,雕梁画栋,飞檐下垂着的风铎轻晃,传出隐约的铃声,便是夜幕中也透着矜贵秀雅。

我拔下头顶发簪,插入锁孔中鼓捣两下,便开了锁,轻轻一推,门就悄无声息开了。

院中修竹青翠,草地平整,花树枝丫错落有致,一路搜来,门扉合页顺滑,窗棂一尘不染,闺房中暗香浮动,陈设如新,似乎有人日日用心打理。

若非知情,我还当和慧翁主依然长住于此。

也不知这些是思念女儿的祁王,还是挂心阿姊的刘渊所为。

我先去了库房,只找到碧苍丹的入库记录,却不见出库记录,也不见翁主的嫁妆单子。

我虽有所预料,还是难掩失望。

翁主及笄后便遇上了国丧,等到三年期满,自己又病了,好容易病愈,王妃跟着一病不起。

许是担心妻子挺不过去,又要耽误女儿三年,故而祁王亲自送翁主出嫁,直送到褚国境内才折返。

翁主的婚礼繁琐,时间又仓促,文书小事上难免有疏漏。

我叹口气,转而从闺房开始,一寸寸找,一点点搜。

四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仔细将所有东西归位后,回了群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