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牛痘疑云（上）

京兆府郊外，流民聚集的破庙如同一个巨大的腐烂伤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乌鸦成群结队地盘旋在破庙上空，如同一片移动的黑云，不时发出刺耳的啼叫，仿佛在为这人间炼狱奏响哀歌。

破庙内，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他们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仿佛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艾草燃烧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与尸体腐烂的臭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怪味。

破旧的草席胡乱地盖在尸体上，依稀可见下面僵硬的肢体和苍白的面孔。

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里，他紧紧地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孩子的母亲躺在他身旁，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她还活着。

孩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的脸颊，低声呜咽着：“娘，你醒醒，我好饿……”

李琰身着粗布麻衣，眉头紧锁，目光沉重地扫视着破庙内的一切。

他伸手掀开一具尸体的草席，仔细观察着尸体的症状。

皮肤上出现了一些暗红色的斑点，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溃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李琰的脑海中浮现出“天花”两个字，心中不禁一沉。

“殿下，这病来势汹汹，恐怕……”陪同李琰的太医署丞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说道。

他捂着口鼻，似乎生怕吸入这污浊的空气。

李琰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恶心，说道：“将所有病患隔离起来，未感染者也要分开安置，防止疫情蔓延。”

太医署丞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殿下，这……这恐怕不妥。依老臣之见，应该将所有病患和尸体一并焚烧，才能彻底杜绝瘟疫的传播。”

李琰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太医署丞，语气冰冷地说道：“焚烧？你是在开玩笑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待宰的羔羊！”

太医署丞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殿下息怒，老臣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李琰冷笑一声，“什么才是大局？草菅人命就是大局吗？”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也是出于好意，但这种做法太过残忍。我们必须找到其他方法，既能控制疫情，又能保全百姓的性命。”

“可……可是……”太医署丞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琰打断了。

“没有可是！”李琰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找到解决之策。在此之前，你必须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不得有误！”

太医署丞无奈地点了点头，“老臣遵命。”

李琰转身走向破庙外，抬头望向天空，乌鸦的叫声依旧刺耳，如同催命的符咒。

他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牛痘……牛痘……”

突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破庙内传来，“殿下……我……我知道……”李琰的厉声呵斥在破庙中回荡，震得太医署丞身躯一颤，更加伏低了身子。

空气中飘浮着艾草的苦涩与尸体腐败的甜腻，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不断刺激着李琰的神经。

他强压着胃中翻涌的不适，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跪伏在地的太医署丞。

“你可知，焚烧之后，不仅疫病无法根除，还会引发更大的恐慌？百姓会认为朝廷已弃他们于不顾，民心尽失，这才是真正的灾难！”

太医署丞战战兢兢，汗水湿透了衣背。

“殿下教训的是，只是…只是这天花乃不治之症，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焚烧…焚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辩解，也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恐惧。

李琰冷哼一声，目光扫过破庙内绝望的灾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眼神中却依旧残留着对生的渴望。

他缓缓走到一个正在咳嗽的老者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这病是从何处传来的？”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李琰，又看了看周围的惨状，虚弱地摇了摇头。

“老朽…老朽不知。只知道…只知道隔壁村子先是有人染病，没过几日，就…就传到了这里。”

李琰心中一沉，果然，这瘟疫已经开始扩散了。

他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在太医署丞身上，语气冰冷。

“我再问你一遍，除了焚烧，太医院就没有任何其他办法了吗？”

太医署丞身躯一震，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他抬起头，“这…这…其实……”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说！”李琰厉声喝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医署丞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其实，太医院的古籍中曾有记载，得过牛痘之人，可免天花之灾。只是…只是这牛痘之法，早已失传多年，无人敢于尝试。”

李琰闻言，心中一震。

牛痘？

这岂不是现代医学中的疫苗原理？

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从头开始，没想到这晚唐的太医院竟然已经有了相关的研究！

“古籍何在？”李琰急切地问道。

太医署丞连忙说道：“就在太医院的藏书阁中。”

李琰点了点头，他走到破庙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绝望的灾民，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牛痘之法，拯救这些无辜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李琰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殿下……求求你……救救我的妹妹……”他嘶哑着嗓子说道，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李琰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心中一软，正欲开口安慰，却突然感到手腕一紧，一个虚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殿下……我知道……”

李琰心头一震，低头看向抓住自己衣袖的枯瘦手臂。

顺着手臂向上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正绝望地望着他，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男子的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殿下……草民的妹妹……她……她知道牛痘的秘密……”

李琰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连忙问道：“你妹妹在哪里？”

男子颤抖着指向破庙深处一个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身上盖着破旧的棉絮，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李琰快步走到女孩面前，掀开棉絮，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女孩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身上布满了可怕的疱疹。

“殿下……”男子哽咽着说道，“小妹曾跟随一位游方郎中学习医术，那郎中……懂得牛痘之法……”

李琰心中狂喜，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立刻命人将女孩小心翼翼地抬到庙外一处干净的草地上。

安顿好女孩后，他转身面对太医署丞和一众太医，沉声说道：“尔等可知人痘接种之法？”

太医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

太医署丞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所说的‘人痘’，可是……”

李琰不再废话，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消毒用的烈酒和锋利的银针。

他用烈酒仔细擦拭银针，然后从女孩身上挑取了一点脓浆，又走到一个自愿接受接种的灾民面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琰将沾有脓浆的银针刺入灾民的胳膊。

整个过程，李琰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他冷静沉着的神情，以及对操作的熟练程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太医们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胆而奇特的医术。

李琰做完这一切，将银针再次消毒后放回药箱，然后抬头环视众人，沉声说道：“此乃人痘接种之法，可预防天花。三日之后，便知分晓。”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太医们面面相觑，心中既震惊又疑惑。

他们从未听说过这种方法，更不敢相信一个皇子竟然懂得如此高深的医术。

“三日……”太医署丞喃喃自语，目光复杂地望着李琰，颤抖着嘴唇说道，“三日后，若真如殿下所言……”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期待和敬畏。

三天，如同三年般漫长。

破庙外临时搭建的隔离区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艾草燃烧的烟雾终日缭绕，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

李琰每日都会亲自巡视隔离区，查看病患的情况，并指导太医们用草药煎汤为病患缓解症状。

老医师主动请缨进入隔离区照顾病患。

他的双手在接过药碗时微微颤抖，但他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他颤颤巍巍地将药汤送到一个年轻病患的嘴边，病患艰难地吞咽着，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老医师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病患的额头，感受着那灼热的温度，心中充满了无力和悲悯。

人痘接种后的第一天，灾民们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反应，只是接种部位略微红肿。

第二天，红肿加剧，并伴有轻微的发热症状。

到了第三天，灾民们的体温开始逐渐下降，红肿也开始消退。

李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人痘接种成功了！

消息传开，隔离区内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灾民们纷纷跪倒在地，朝着李琰的方向叩拜，感激涕零。

李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欣慰和成就感。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有信心，带领这些灾民战胜瘟疫，重建家园。

然而，就在众人欢庆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一个接受人痘接种的灾民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捂着自己的手臂，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李琰连忙上前查看，只见灾民接种的部位，原本红肿的皮肤开始变黑，并逐渐蔓延开来，形成一个诡异的黑色刺青图案，如同某种神秘的符文。

“这是什么……”李琰心中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