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墨家遗踪（下）

萨利赫指着量器上的波斯文，缓缓说道：“这上面刻着‘库萨’。是古代波斯的一种容量单位。”

李琰心中一动，追问道：“你如何证明？”

萨利赫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银币，指着上面的图案说道：“殿下请看，这枚银币上的图案，便是库萨量器的形状。”

火光映照下，银币上的图案，与青铜量器上的纹饰，竟真有几分相似。

李琰心中疑云更甚，这郑国渠，为何会有波斯之物？

莫非……

“殿下，”鲁十七忽然开口，“属下曾在西市听闻，有些胡商，为了逃税，会将货物藏匿于一些隐蔽之处……”

李琰目光一凛，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

莫非，这量器并非偶然落于渠中，而是有人故意藏匿于此？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渠中，或许还藏着其他的东西！

“萨利赫，”李琰沉声问道，“你可知西市有哪些波斯商铺？”

萨利赫略一犹豫，答道：“西市胡商众多，波斯商铺也有数十家，在下只是其中一家的小小管事……”

“带路。”李琰语气不容置疑。

西市，夜幕降临，灯火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和食物的气味，驼铃声、叫卖声、胡语唐音交织在一起，喧嚣热闹。

萨利赫带着李琰一行人，来到一家名为“撒马尔罕珍宝”的商铺。

商铺的主人，是一个名叫阿卜杜拉的粟特商人，身材矮胖，满脸笑容，操着一口流利的长安话。

一番寒暄之后，李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商铺内的陈设。

绫罗绸缎、香料珠宝、异域器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阿卜杜拉，”李琰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在这西市做生意多久了？”

“回殿下，小店在此已有二十余载。”阿卜杜拉笑容可掬地答道。

李琰点点头，目光扫过墙上的一幅羊皮地图，上面绘制着西域三十六国的疆域和路线。

“这地图，倒是精细。”李琰指着地图说道。

“殿下好眼力，”阿卜杜拉笑道，“这是小店花了大价钱，从一位西域探险家手中购得的。”

李琰走到地图前，仔细端详着上面的路线，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突然，他目光一凝，伸手按在一处不起眼的墙砖上。

“咯吱”一声轻响，墙壁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一个狭窄的暗格。

阿卜杜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暗格之中，并非金银财宝，而是一卷羊皮纸。

李琰取出羊皮纸，缓缓展开。

上面绘制的，赫然是一架织机的图样，结构精巧复杂，远胜大唐现有的织机。

正是李琰前几日根据现代机械原理改良的织机图纸！

阿卜杜拉脸色骤变，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羊皮纸上，寒光闪烁。

“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东西，可不是你该看的！”匕首的锋刃，在火光下泛着幽绿的光芒，显然淬了剧毒。

李琰却丝毫不惧，嘴角反而露出一丝冷笑。

“阿卜杜拉，你以为，只有你会玩这一套？”

阿卜杜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鲁十七等人已经将商铺团团围住，手中刀剑出鞘，寒气逼人。

“你……你早知道？”阿卜杜拉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琰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手中的匕首，目光如炬。

“这图纸，对我来说，并非什么稀罕之物。”

阿卜杜拉更加疑惑，他费尽心思，从长安城外的一处废弃作坊中寻得这改良织机图纸，本以为能借此要挟李琰，换取更大的利益。

这织机图纸，乃是大唐纺织技术的革新之作，一旦推广开来，将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

他怎会不稀罕？

“大唐的织机技术，于我而言，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李琰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缓缓走到阿卜杜拉面前，目光直视着他，“倒是你，一个粟特商人，为何会对大唐的织机技术如此感兴趣？”

阿卜杜拉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琰伸手，轻轻弹了弹匕首的锋刃，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匕首上的毒，可是来自西域的曼陀罗花？”

阿卜杜拉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李琰笑了笑，“你以为，只有你会玩阴的？”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妨告诉你，我来自……”说到此处，李琰故意停顿，观察着阿卜杜拉的反应。

阿卜杜拉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一丝……疑惑？

“我来自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地方。”李琰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未来”二字，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那里，比大唐的织机，先进百倍。”

阿卜杜拉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李琰笑了，“一点小小的信息而已。”

李琰的目光落在阿卜杜拉身后，一个装饰华丽的木盒上，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阿卜杜拉下意识地将木盒抱紧，眼神闪烁，“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李琰嘴角微扬，“哦？是吗？让我看看吧。”

阿卜杜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这是天竺进贡的秘宝，名为‘夜明珠’。”阿卜杜拉解释道，“价值连城。”

李琰拿起“夜明珠”，仔细端详。

宝石入手冰凉，触感光滑，在昏暗的灯光下，的确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然而，李琰却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这宝石的质地，似乎太过均匀，光泽也太过完美，反而显得有些人造的痕迹。

他将宝石凑近火光，仔细观察。

火光映照下，宝石内部竟出现了一丝丝细小的气泡，这分明是玻璃的特征！

“阿卜杜拉，”李琰将宝石放回木盒，语气平静，“你把我当傻子吗？”

阿卜杜拉脸色骤变，强作镇定，“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琰冷笑一声，“这颗所谓的‘夜明珠’，分明就是一块玻璃！”他拿起宝石，在众人面前展示，“诸位请看，这气泡，这光泽，这触感，哪一点像是真正的宝石？”

周围的胡商们纷纷议论起来，有人开始质疑阿卜杜拉的诚信。

“你……你胡说！”阿卜杜拉恼羞成怒，“这可是我花重金从天竺商人手中购得的！”

李琰不理会他的辩解，继续说道：“天竺商人？我恰好认识几位天竺的朋友，他们告诉我，真正的‘夜明珠’价值千金，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流入市场。”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你所谓的‘天竺商人’，恐怕也是假的吧？”

阿卜杜拉哑口无言，额头上冷汗涔涔。

李琰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波斯银币，在阿卜杜拉面前晃了晃，“我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货币。”他将银币抛在空中，然后稳稳接住，“尤其是，那些带有特殊标记的货币。”

阿卜杜拉的目光落在银币上，瞳孔骤然收缩。

这枚银币，正是他用来贿赂长安城守备军的！

李琰将银币收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告诉我，你想用这颗假‘夜明珠’做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西市夜晚喧嚣依旧，李琰一行人来到一处更为隐秘的胡人酒肆。

昏暗的灯光下，浓烈的葡萄酒香混杂着烤肉的焦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域风情。

萨利赫不安地扭动着身子，这里是他从未踏足的领域。

鼓点骤起，一名身着薄纱的粟特少女翩翩起舞。

她手腕上的银镯随着舞姿叮当作响，腰肢柔韧如柳，旋转间裙摆飞扬，宛如一朵盛开的罂粟花。

李琰的目光却落在她颈间的一串红宝石项链上，宝石色泽浓郁，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一曲终了，少女盈盈下拜。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一只羊脂玉镯滑落，滚到李琰脚下。

少女惊呼一声，连忙俯身去捡。

李琰却抢先一步，拾起玉镯，入手温润，触感细腻，隐约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姑娘的镯子，可是玉阗美玉？”李琰把玩着玉镯，饶有兴致地问道。

少女脸颊微红，羞涩地点了点头。

李琰将玉镯递还给她，目光却落在玉镯内侧，那里刻着一个细小的“卍”字纹样。

“这纹样，倒是少见。”李琰语气随意，心中却掀起波澜。

这“卍”字纹样，并非中原所有，而是来自遥远的西域，甚至更远的地方……

少女接过玉镯，低声道谢，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李琰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欣赏歌舞。

然而，他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酒过三巡，李琰借故离席，来到酒肆后院。

萨利赫紧随其后，脸上带着几分忐忑。

后院堆放着一些货物，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和皮革的气味。

李琰走到一张堆满地图的桌案前，随手拿起一张羊皮地图。

地图上绘制着西域诸国的疆域和路线，线条清晰，标注详尽。

李琰的目光扫过地图，最终落在一个被朱砂重重圈画的地名上——怛罗斯。

“怛罗斯……”李琰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思绪万千。

萨利赫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发现？”

李琰没有回答，只是将地图递给萨利赫，“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萨利赫接过地图，仔细端详，却一头雾水，“这……这张地图并无异常啊。”

李琰笑了笑，指着怛罗斯的位置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萨利赫再次看向地图，目光落在怛罗斯周围的区域。

那里，山脉纵横，河流交错，地形复杂。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骤变，“这……这地形……”

李琰嘴角微扬，“看来，你也看出来了。”他伸手在怛罗斯的位置重重一点，“这里，是大唐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