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两个馊主意

薛昭立于明昭堂前庭之中,风拂罗裙,花影斑驳。

她静静地望着前方,朱门之外,春光熹微,三位少年勋贵正缓步而来。

当中之人,正是她同母亲弟弟,年轻的阳武侯薛濂,他身着月白缎面长衫,腰束玉带,眉目之间英气勃勃。

年不及弱冠,却已颇有家风,步履稳重,神情肃然,偶尔望向姊姊所在,目中带着一丝亲昵。

其左手边,是泰宁侯陈良弼之嫡孙陈延祚。此人着一袭玄色暗纹锦服,身量颀长,面白无须,目光清润如玉,笑意含蓄间自有几分翩翩风流。

右侧之人,则是兴安伯徐汝孝之子徐继本,一身宝蓝织金窄袖公服,肩背微宽,眉梢眼角俱带英挺之气。

三人并肩入堂,春日阳光洒在地砖上,映着他们的影子亦步亦趋。

“姐姐,这夫子的课可是结束了?咱们来晚了......”

“本也不指望着你们早来,若是今日这明昭堂的屋舍花草,能入了各位法眼,薛昭便已知足!”

泰宁侯世子陈延祚望着薛昭静立于学堂前庭,裙裾曳地,眉眼如画,神情温婉中带着几分清冷持重,鬓边一枝玲珑鸾凤步摇斜插,迎风微晃,衬得她面容愈发秀丽。

陈延祚笑意得体,目光落在薛昭身上,眼中泛起了波光。

他抢先一步,往前走去,边走边打趣,说道:“薛姑娘如今不在家做着女红,倒是做起了山长,真是让愚兄刮目相看!”

薛昭微微一笑,略施一礼,温婉的说道:“延祚兄说笑了,明昭堂以后,可少不了你的帮助。”

“那是自然,都是自家妹妹,薛家姐姐但凡开口,愚兄哪敢不从!”

阳武侯薛濂另一边的兴安伯世子徐继本,往常是个爽朗之人。

平日里和薛家姐姐相交不深,因此行礼时,言语有度,虽语气轻松,但眼神分外专注,带着几分希冀。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红油信封,双手递上,洒脱的说道:

“愚兄和延祚一样,同是初次登门,送上敬仪,聊表寸心!”

薛昭见状,微微一怔,随即盈盈一笑,大方还礼,温声道:“继本兄有心了,这份情分,薛昭自当铭记。”

一旁的陈延祚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不是滋味,暗道这徐继本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今儿如何变得如此细心!

咱俩一同前来,你徐继本说归说,把咱也带上干嘛!

这不就显得咱不当一回事么!

真是气人,等回头非得好好和他说道他说道。

说话间,四人缓缓朝后方花园走去。

与此同时,园中的曹致廉细细一想,谨慎的说道:

“李观政,不才以为,该收的便是那些富户大户的银子。”

“哦?何以见得?”李伯弢不解的问道。

“这地方上的富户,可不是只有田地,与其说是地主,还不如说是豪商。”

曹致廉想了想认真说道。

“就拿咱歙县为例,真正赚钱的都是经营商铺,开设牙行典当。等赚到了钱,才回老家买上千亩良田!”

“若是丝商,那就更是如此。家中田地俱是改稻为桑,虽然官府也对桑田收税,可真正赚钱的丝绸买卖却课不到多少榷税!”

李伯弢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那致廉兄,有何高见?”

“不才看来,圣上就应该派出内监征搜江南富户,借饷银三百万两用于辽东!”

......李伯弢闻言,差点没把嘴中的点心喷出来,好家伙,你这可是有借无回啊!

这曹致廉比税使更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边上的蒋定国接着说道:

“这世人皆言,开矿引起地方纷扰,特别是高淮乱辽之后,大多数人对矿税是深恶痛绝。”

“可小弟以为,切不可因噎废食,高淮作乱,并不代表开矿之策是错的。”

“那可有稳妥之法?”李伯弢不解的问道。

蒋定国沉声说道:“小弟以为,应尽没天下矿场归为官办!”

......三滴汗水从李伯弢的头上流下,今日这蒋定国和曹致廉的建言是一个比一个雷人。

不过,李伯弢倒也不意外,因为两人今日所言与历史中他们所上之疏奏,不过是大同小异罢了。

于是他略一沉吟,笑容温和地问道:“二位仁兄此番言论,倒也别具一格,甚为新奇。”

“只不知,二位今日,有何事想要请教在下?”

蒋定国闻言,嘿嘿一笑,神色颇为坦率,说道:“适才听李观政所言,言辞虽异于时流,却句句切理,令吾等茅塞顿开。”

“而吾二人平日所思所想,亦常与世论背道而驰。今日一听观政高见,心中便起念头——”

“就想请教李观政,咱们这主意是否可以上陈于御前,请圣明裁断?”

果不其然,李伯弢听得此言,心中暗自失笑。

这两位果然还是学堂初出,真是单纯可爱。

直接照这两个法子办事,大明恐怕用不着等李自成杀进来,皇帝自己要么掉水里,要么吃错药了。

不过李伯弢并不打算在这两个歪招上多费口舌,便顺势一转话题,笑着问道:

“二位可知,这通政司如今的通政使是何人?”

蒋定国与曹致廉闻言,彼此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李伯弢点了点头,果不其然,就你们这俩傻小子,啥都不知道,还想着上什么疏?

那奏章还没到皇帝案头,就先让人给扔茅厕里糊墙去了。

于是他语气淡淡地说道:“现任通政司的大银台,是姚思仁。你们可曾听过此人?”

两人还是一脸懵懂,齐齐摇头。

“姚思仁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前些日子才刚从应天府府尹调任通政使。”

曹致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在朝里是属哪一党的?”

李伯弢斜眼瞥他一眼,简短吐出两个字:“东林。”

俩人一下沉默了。

万历二十五年五月,当时还是河南巡按的姚思仁就已经上疏反对开矿,列了八大弊端:

一,矿盗啸聚,召乱之可虑;

二,矿头累极,土崩之可虑;

三,残害,逃亡之可虑;

四,矿兵粮缺,呼噪之可虑;

五,矿洞遍开,浪费之可虑;

六,矿砂银少之可虑;

七,民皆开矿,失业之可虑;

八,奏官肆横,激变之可虑。

“所以,若是上疏,你们觉得,这些疏奏,真能上达天听?”

在历史上的几个月之后,这俩人如此大胆的上疏,就如李伯弢所料一样,一到了通政司就被姚思仁给扔到了废纸篓里。

不过由于建言实属逆天,虽然皇上不知,但还是被史书留下了只言片语......

此时的蒋定国和曹致廉顿时沉默,面面相觑,不知该答什么。

一会之后,蒋定国说道:“那咱们这些疏凑,岂不是都不用写了?本来还打算动笔来着!”

李伯弢闻言,思索片刻,说道:“疏奏还是要写,大明毕竟还是个广开言路的地方。只不过,先写完再说。”

“真的?”俩人眼中充满了惊喜,毕竟是自己苦思多日的成果,要是不写,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李伯弢却摇了摇头,说道:“写一个疏奏并不是一件难事!”

李伯弢看着蒋定国和曹致廉继续说道:“难的是,这份疏奏要有共鸣!”

“李观政,此为何意?”

“二位可知,为何有些疏奏,即使朝中有所阻挡,但也依旧能上达天听?”

曹致廉略一思考,随后说道:“在下明白了,因为在这士林之中已有共鸣!”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