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神医

“依照我《大明律·礼律·贡举非其人》中条文:‘凡贡举非其人,及才堪时用应贡举而不贡举者,一人杖八十,每二人加一等,罪止杖一百。若主考官舞弊,私改程文,坏乱国法者,斩监候。”

锦衣卫部门人员熟知大明律法,这是他们惩治官员所用的手段,不然如何网络罪名?

这则条文中的‘贡举非其人’,指的就是选拔不合格人才,主考官若私自改题即属此列。

‘私改程文’,也就是篡改考题或考生答卷,此举被视为破坏大明朝法度,罪至死刑。

同时,《问刑条例》还有补充:

大明律规定,考官舞弊致“士子哗变、舆情沸腾”者,可判斩立决,家产抄没,子孙永不得科考。

“诛三族?这未免太过严苛了。”朱标眉头紧皱,不由道。

这倒是让毛骧脸色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朱元璋,发现陛下默不作声,心中有了数,继续言道:“若仅是私改考题未遂,只需杖八十至一百,革职永不叙用。”

“但已篡改且影响取士,斩主考官、同考官,若其余考官有参与者,全部秋后处决,家产充公,族人连坐流放。”

“若引发考生暴动、民变,斩立决,考官立即处死,诛三族,门生故旧罢黜。”

“滕毅、范敏等考官虽并未犯下科举舞弊罪,但他们明确篡改考题,犯下死罪;而今整个南京师士子哗变,声讨众考官,舆情肆意,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毛骧自然是知道,考题私自修改,这是叶煊的主意,治罪的话也要拿叶煊开刀。

可陛下和太子的看重他也是知晓的,这个时候也不会提起叶煊这个人,同时范敏和滕毅毕竟是主考官,私自篡改考题他们有着很大的责任。

简而言之,两人身在其位,没有他们的同意,谁都没有权力私自篡改考题,所以这考题最终重新拟定修改了,就是两人的责任,也要论他们的罪。

“暂且搁置。”

朱元璋看了看毛骧,缓声道。

闻言,毛骧显得有些意外,以陛下的性格不是立刻下令,关押范敏等人吗?怎么暂且搁置了?莫非是因为放过了叶煊的同时,也将这些考官们全部放过了?

这不是陛下的性格吧?

“对了,给咱看好范敏、滕毅的族人,不要让他们跑了。”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朱元璋又加了一句,毛骧躬身退下。

等到毛骧离开乾清宫后,太子朱标终于忍不住了,看向朱元璋再三躬首:“父皇之所以暂且搁置此事,就是想等待淮西、浙东两派的文官暗中网络、制造范敏、滕毅两人的罪名吧?”

“前两日父皇与儿臣到了贡院,此事并未向外界隐瞒,这让很多人认为父皇是去见范敏、滕毅两人的;现如今压制土地兼并方案百官已经同意,同时也有消息传出是范敏、滕毅两人提出的国策,再加上科举第一场已经结束,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三日考题的内容。”

“父皇这是想让百官认为,压制土地兼并就是范敏、滕毅提出的,然后让他们给两人网络各种罪名,最终杀死这两位主考官,以此保全叶煊!”

朱元璋的想法,并不难看出来,朱标是经历的少了,但政治智慧并不低,他看着朱元璋,见状朱元璋忽然笑了笑:“是又如何?”

“古往今来,涉及勋贵世家利益的制度改革,终将会折损一些臣子。”

“标儿,你也读过很多史书,懂得这个道理吧?”

“韩国公都要因这件事情而死,更何况是范敏、滕毅了?不过咱也确实是想着保全叶煊。”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眼神格外有力,盯着朱标:“你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那就是没有君王的刻薄寡恩!咱知道你是外慈内狠,但这远远不够,你不能总是认为,臣子犯了错误,才要清理、惩治他。”

“为了种种政治目的、皇家利益,而让臣子去死,这是君王所要知晓的道理,你不是最喜欢汉文帝么?为何其的刻薄寡恩未能学会?”

刻薄寡恩!

朱标心中咀嚼着这几个字,终究叹了口气。

“儿臣知道了,儿臣去看看雄英。”朱标感到心累,他觉得自己和父皇还是有着很深的代沟,臣子无罪却要杀死,这种事情让他于心不忍。

说白了,他也清楚自己为何有这种想法。

经历的太少了。

从小被父皇保护的太少了。

他最敬仰的汉文帝刘恒,确实刻薄寡恩,但其仍然是位千古一帝,但他也敬仰其他帝王啊,比如唐太宗李世民,这位圣君可从未刻薄寡恩过啊,难道不应该将这些明君圣君的优点通通学习学习吗?

朱标刚准备离去,可忽然被朱元璋叫住了,“方才叶煊父母的事情,你怎么没提?”

“有自己的想法?嗯...这倒是好事,不过切勿弄巧成拙了,咱让你自己做主一次...

朱标的身体顿了顿,然后转身向着朱元璋行了个大礼,步伐匆匆的向着春和宫的方向而去,他确实是要私下里见见叶煊。

.......

春和宫外,叶煊再次见到了戴礼。

让叶煊感慨的是,戴礼不负他的期望,将人痘法创造出来了。

天花病在古代难以根治的原因中,二次传染和加重传染很重要,唯有将人痘法创造出来,让医者们彻底免疫天花病,这才有治疗成功的可能。

朱雄英这种身份,代表着他能享受到这个时代最好的医疗资源,想要恢复免疫力并不是难事,想要天花病痊愈,并不是难事。

“让我看看皇长孙的状态怎么样了。”和戴礼见面后,两人并未交谈什么多余的话,叶煊打开窗户,望着躺在床榻上的朱雄英,此时的朱雄英身上的疮、红斑已经彻底消失了。

从这一点,叶煊能看出来,朱雄英的天花病情并没有特别严重。

天花病整个过程分为潜伏期、前驱期、发疹期、重症期、并发期,这其中若是到了重症期、并发期,就很难救治了,当然也有办法,不过要更复杂的多,治疗的几率大大降低。

当初他在科举考题中,写到治疗天花病方案时,其中特意标注了[理论上有可能治疗成功],之所以这样担心的就是朱雄英的天花病已经到了特别严重的地步。

根据他的观察,朱雄英的天花病到了发疹期,这个阶段1-2天会出现斑疹、3-4天会出现丘疹、5-7天会出现水疱、8-12天会出现脓疱、13-20天结痂,21-28天脱痂,之后陷入重症期间。

这也符合历史上朱雄英的死亡时间,目前是二月,还有三个月朱雄英死亡,那么这个月结束,朱雄英从发疹期进入重病期,这个阶段在各种治疗下勉强还能活一个月,之后就是各种并发症出现,最终彻底无法治疗从而死亡。

现在朱雄英身上的疹子和脓疱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明显有着很大的好转,现在只需要等待恢复就可以了,预计七到十日左右。

“深宫之内,皇长孙怎会感染天花病?”

叶煊眸光闪烁,心中思索着,宫廷之中守卫森严,普通人更是没有资格进入到其中,再者言朱雄英很特殊,他是朱元璋和马皇后拉扯长大的,这种情况更是不可能会传染上天花了。

历史上对于朱雄英的死因,有着很多观点,其中有着天花这则观点。

由于明史本就不全,记载的内容也混乱不堪,导致每种观点都有可能是历史,不过他记得,在朱雄英感染天花病而亡这则观点中,并没有任何资料说明,朱雄英到底是如何感染天花的。

“老朱查没查过这件事情?估计是查过了,但是查不出来...”叶煊觉得,这件事情倒是成了无解之谜了,不过...

“希望这群文官大户,事情不要做的太绝了,不然...”叶煊心中微冷,他现在确实人微言轻,官职也不算高,面对文官集体和豪强大户,可以说弱的可怜。

但,他现在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

就能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柳树皮浸泡的沸水,每次使用过后盆、水、柳树皮,全部换成新的,然后每日一次的频率,换成每日三次...”不再思索这些,叶煊将戴礼喊了过来,吩咐嘱咐道。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朱标来了。

朱标看了一眼戴礼,示意其退下,春和宫作为朱雄英养病的地方,目前守卫方面可以说能与乾清宫堪比了,朱标也不怕其他人忽然前来,等到戴礼退下后,朱标缓声道:“叶煊,我有件事情和你说。”

叶煊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颔首。

他沉吟片刻,道:“今日我想让父皇,将你的父母从昭狱中释放出来。”

“父皇当时并未立刻同意,而是嘱咐我,让我方才在乾清宫内,你在场的时候,提出来这件事情,从而让你对我感恩。”

“我认为,这样倒是多此一举了,不如自己做回主,下令让毛骧去锦衣卫,释放你的父母,这次来就是和你说说这件事情。”

了解事情原委后,叶煊再度躬身,表示感谢。

没想到太子朱标是个聪明人啊。

当时若是在春和宫提起这件事情,在他这里是百分百能看出老朱的小伎俩的,那么他对老朱是不会有任何感恩之心的,至于太子朱标?那也只是表面上感谢而已。

毕竟朱标都陪他老爹演这出戏了,就证明这父子俩只是把他的父母当成拉拢自己的政治工具而已。

可朱标并未选择陪他的父亲演戏,而是选择将事情经过告诉自己,如此就不一样了,他确实感觉到了朱标的真诚。

真诚待人的感觉,叶煊是能感觉出来的,这确实比老朱这种没事就用点帝王之道、驭人之术舒服多了,别管老朱的智慧、能力比朱标强多少,起码在臣子的角度中,朱标绝对比老朱强了几百倍!

“嗯。”朱标点了点头,心中很满足叶煊的感谢,他始终相信自己以真诚对待臣子,臣子也将以真诚对待他,朱标并没有继续停留在这里多久,随即就离开了。

叶煊和戴礼,就随即商议了接下来的治疗方案,随即回到东宫。

他现在是右春坊大学士,虽在宫内并没有居住的地方,不过得益于治疗朱雄英的事情,太子朱标给他分配了一座院子,住起来倒也舒服。

时间缓缓流逝,天渐渐黑了。

科举中途停止,很多士子们都停留在南京城中,声讨着范敏、滕毅等主考官,让朝廷就此次事件给出一个说法,同时朝廷也给出了消息,宣布择日重新开科!

九成以上的士子,都是心中高兴的。

估计这次重新开科,考题应该不会如此刁钻了吧,不然的话他们苦读诗书,岂不是做了无用之功?

......

夜色如水,荡漾着星空。

户部侍郎徐恢府内。

此时的徐恢,忧心忡忡,他发现身处于朝堂并非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昔日在边疆与外族征战,只需要冲锋就可以了,比较费脑子的事情也就是粮草分配、商讨战术了。

而如今身处于京师朝堂上,他才发现这里的水太深了。

无缘无故被牵扯到了科举舞弊案中!

叶煊重新拟定了考题,并且已经消失在了贡院内,大家都认为叶煊的才能已经得到陛下的认可了,这次或许能够活命,他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今日听到京城内士子的不满声、声讨声,他才意识到想要活命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士子哗变、舆情沸腾!

这,事关朝廷的颜面,皇家的颜面!

私自篡改考题,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确实没有参与到舞弊案中,但篡改了考题也是死罪啊,陛下能放过叶煊,但能放过他们吗?

“唉,早知道就不回来了,陪在沐大哥身边多好啊...”

“沐大哥,想你了...”

徐恢这辈子最佩服、最仰慕的就是他的将军,也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大哥,沐英。

在军队中,沐英爱民如子,对待下属也格外宽容,有酒有肉从来都是和将士们共同分享,徐恢记得清楚,自己想要回到京师时,沐英还特意嘱咐过,尽量留在云南,可他征战这么多年累了,想回到京师这繁华的地方享福。

现在看来,他错了,大错特错!

“也不知道大哥的病情怎么样了...”想到沐英大哥,徐恢也再次回忆起了沐英那严重的痨瘵之病,每次沐英犯病时都格外痛苦,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就在这时,下人匆匆进来禀告,“老爷,工部尚书薛祥求见。”

工部尚书薛祥!

同属于六部部门,徐恢是吏部侍郎,薛祥没有管辖他的权力,但毕竟官高一等,徐恢立刻起身前往府外。

也不知道,薛祥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他和薛祥,并无任何交情啊。

薛祥面带着笑容,向着徐恢拱了拱手,两人进入府内,紧接着薛祥示意让徐恢命令下人们退下。

然后言道:“徐侍郎,我此来,乃是为了侯爷的病情所来。”

“据闻,当今太医院内出了一位神医,有治疗天花病之能,想来估计治疗痨瘵之病,也并非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