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残局

亚细亚剧院一如既往的起满坐满,今日的排片是《神女》。

阮大明星的口碑,放眼整个上海滩也是独树一帜的。

魏文章夹着一张《沪上时报》在剧院门口徘徊,搓着的双手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焦虑。

随着市民陆陆续续地进入场内,魏文章左顾右盼,迟迟不见来人。

低头看了一眼怀表,转身走进了剧院。

厅内漆黑一片,只有放映机胶片的沙沙声在快速移动。

魏文章在最后面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后,将手中报纸的寻人启事一栏放在一旁,摘下头顶的帽子压在上面。

不一会儿,从门口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头戴鸭舌帽,看不清长相,黑色的风衣立领将脖颈遮挡的严严实实。

男子坐在他身旁的座位上,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申报》,放在一旁。

“先生,这则启示我不知道哪里出现问题了?”黑衣男子带着皮手套的手掌在报纸上轻轻叩击。

“也许是格式有错误吧。”魏文章听到一旁男子的声音后,嘴唇微张,眼睛却不曾睁开半分。

“那但请先生帮我看一看,如何修改?”男子身子微侧,一双犀利的眼神从黑暗中显露。

魏文章此时才缓缓睁开眼睛:“金淼水已到沪,上峰命令,锄奸!”

男子用低沉的嗓音询问道:“几日?”

“三日。”

“具体位置。”

“新亚饭店顶楼双套房,具体房间,给我一天时间。”

男子将风衣领向上拽了拽,右手半握拳放在嘴边:“如何联络?”

魏文章的目光仍直视前方的屏幕,喉头滚动:“明日下午四时,索菲亚教堂东侧书架上,会有一本《圣经》,第69页。”

“好。”

仅仅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男子起身离开了剧院,手中多了一份《申报》。

电影结束后,魏文章走出大门,不经意间的回头一瞥,看到报亭旁两个头戴鸭舌帽,叼着烟的人。

他将帽檐往下压了压,低头混在密集的人群中,走进了一家书店......

与此同时梅机关影佐的办公室内,陆沉舟看着面前棋盘上的残局,手中的“马”迟迟不肯落下。

“沉舟君陷入困境了嘛?”影佐在对面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将军技高一筹,在下佩服,这局是我输了。”陆沉舟哈哈一笑,缓缓放下棋子,点头示意认输。

影佐双手抱胸,微微颔首:“沉舟君说在76号有内奸,可有证据?”

闻言,陆沉舟打开身旁的皮包,取出林曼笙给他的电文,递给了影佐:“将军请看......”

电文上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魏文章由中统叛变而来,但妻儿却还在重庆。

影佐看着手中的电文,端起茶杯,笑了笑:“沉舟君是否有些多虑了,特工总部每一个弃暗投明的人,我们都调查过背景的。”

“也许是我考虑的有点浅显了。”

他看了看陆沉舟,随手将电文放在棋盘上,身体向后靠着椅背:

“沉舟君......情报不像你的经济领域,只和数字打交道,这种电文,一看就是重庆那边的反间计,不必理会!”

陆沉舟苦笑一声:“将军教训的是,是沉舟考虑不当了。”

影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表情十分松弛,问道:“沉舟君可否说一下你怀疑他的理由呢?”

陆沉舟思考半晌,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棋盘,缓缓开口道:

“将军,经济学里有一个词语叫‘观望’,不能说因为这支股票下跌,就放弃买入,也不能因为这支股票上涨,就卖出,总要看它的趋势。”

影佐听到这样的言论,表情上已没有了原先的从容,面容略有严肃,将棋盘上的电文一把抄起,再一次看了起来。

“沉舟君,仅凭这一点,不足以怀疑吧。”

“当然,将军阁下,您看......”陆沉舟用指尖在电文上戳了戳,影佐看到上面有这样一句话:

【民国二十八年六,魏文章前赴临澧,三个月后入南京国民政府特工总部】

“民国二十八年......二十八年......”

影佐祯昭看着这个时间,陷入了沉思中,忽的一抬头:“我记着二十八年九月时,梅机关两个沉在重庆的谍报小组被起获了,难道......”

陆沉舟看着影佐怀疑的表情愈发的浓郁,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喝着茶。

影佐拿着电文的手指有些颤抖,嘴角不自觉抽动,瞳孔中开始出现一丝凶狠。

他仔细想了想,感觉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这件事都和魏文章脱不了干系。

“将军阁下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沉舟君,也许你是正确的,没想到76号内部竟然出现了蛀虫。”影佐祯昭咬牙切齿地说道。

“将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也是这两日才看到魏科长行踪有些捉摸不透......”

陆沉舟边说边用眼睛瞄着影佐的表情,突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事情:

“对了,将军,今日来您这里,我还与魏科长打了个照面,只见他神色慌张,脚步匆忙,似乎......有些要紧事,连招呼都没有打就急匆匆出门了。”

“有这等事?”

陆沉舟点了点头,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镜框,等着影佐下一步动作。

果然,未加详查的影佐听到此言,立即起身抓起电话拨了出去......

早已等候在电话旁边的林曼笙,停顿片刻后,带有些许喘气地说道:“呼......这里是特工总部,丁主任出去会见贵客,76号各处处长们都不在。”

“八嘎!”

陆沉舟在一旁看到影佐祯昭气愤的样子,便知道林曼笙已按预先制定好的计划进行了,自己这边该加把柴,让火烧的更旺一些。

影佐的语气越来越强硬:“马上联系到丁主任,让他立刻给我回电话,混蛋!”

恰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

影佐没好气地坐在椅子上,脸色极其难看。

“将军......”宪兵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找陆主任,有急事!”

陆沉舟一听,内心狂喜,但面上却表现出一股惊讶之色:“怎么了?”

两个盯梢的手下进来,先给影佐鞠了一躬,赶忙说道:“主任,跟丢了......”

“啪!”

陆沉舟震怒地说道:“跟人都跟不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影佐抬了抬手,开口询问:“跟什么人?”

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子说道:“陆主任让我们监视亚细亚剧院,只看到特工总部电讯处的魏科长进去,但没见他出来......”

陆沉舟走出梅机关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