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变化

张老汉的神色霎时变了，一双招子变得暗沉无比，只从眼珠子里头不时冒过几缕说不清的光。

“你也知道？”

“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到时辰了娃儿不回家还能去哪？”

见他没有什么动作，崔玉在人皮袋里握住古镜的手不由缓和些许。

但颇为奇怪的是，他从张老汉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漫不经心，便好像理所当然似的。

孩子不是死了，而是出去玩了，到时间便该回来。

“张叔，你不怕死么？”崔玉眉宇凝重，紧盯着张老汉的神情表现，将遮掩的话语再度敞露些。

张老汉两条粗眉愈发皱起，不耐之色也更为明显，却还是好生回答：“死？瞧你这孩子说的，谁还能不怕死呢？”

“你娃子也莫咒我，我老汉七十多的人了，黄土盖过大半个身子，还想多看我娃几年哩。”

“这要是死了，可就十多年回不了家了，田地要荒，房子也会坏，可不好哩。”

“但总归要死的，这不......我现在常吃点香烛供蜡，就当提前练习了。”

“味道是不咋样，可吃了还真就要精神不少。”

张老汉喋喋不休，但崔玉却已无心倾听，他耳边莫名的响起嘈杂嗡鸣，骨手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当崔玉抬眼望去，只看得见张老汉的嘴皮子嗫嚅个不停，似仍在说什么，而其脸色也愈发兴奋，那张枯瘦蜡黄的脸在阴影下勾出一抹极为诡异的哂笑。

张老汉的手抬起来了，缓缓落在他肩头。

“孩子，你这酒......还喝不喝啊？”

便是这一拍，崔玉耳边嗡鸣尽数散去，整个人像从泥潭里抽拔出身一样，浑身湿漉漉的，被冷汗覆了个周全。

张老汉皮笑肉不笑的，那双眼睛浑浊的甚至看不见黑眼珠，唯有带些青紫的眼白，含着某种深意，望着他。

崔玉咄然起身，呼吸微重：“不......您喝吧，我还要往五叔公那儿去一趟。”

说罢，也不管张老汉是哪般神采，崔玉拔腿就往门外走，没有丝毫停留。

张老汉挠了挠头，将满带黄红粘液以及些许碎肉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砸吧砸吧嘴，有些奇怪的低喃一句：“这孩子，行色匆匆的，刚才不还要陪我老汉喝酒噻？”

出了门，崔玉接连再跑过两家。

再跑的这两家和他的关系也不错，也是家中有亲属去世的，而崔玉在他们身上得到的答案却是全然一致的。

他们的亲人......要回来了！

在他们眼中，死亡极为可怖，但仅限于，十多年回不得家，田宅要荒，被野兔老狗占了去！

崔玉抬手捂着左边脑袋，他感觉有些莫名头痛。

这些人......就跟假的一样。

但自己完全可以肯定，他们不是假的，他们的血肉是真实存在的，甚至他们对自己善意的态度也不是伪装的。

甚至可能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这种情况的存在，就好像......某种认知被篡改与蒙蔽。

在他们眼中......世界本就如此。

轮回......花不老原说若龙池之日自己不离开此地，便再也出不去，莫非会被这轮回所同化？

若是推算不错的话，明天便是登龙母山的日子了......

怀揣这般心思，崔玉不知不觉中已走出洞溪村，随着路边栽种的桃花逐渐增多，他已然来到洞溪与桃花两村的交界地带。

一座烟囱冒着白烟的小屋便坐于不远处的河岸边。

崔玉缓缓抬头，一道黑影竟迅速自小屋周边转过，隐入屋后桃花林中没了踪影。

“什么人。”崔玉低喝一声，快步追上。

可除了漫天飘洒的桃花外，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存在。

小屋门开了，五叔公挺着苍老的身板走屋门，遥遥向他招手：“常四呀，过来......”

闻声，崔玉只得按下本就乱麻似的心绪，朝五叔公迎了上去。

引着崔玉进了小屋，他缓缓合上门，目光时不时的在崔玉身上丈量而过。

“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五叔公走至柜子前，拿起一本册子，开始清点起柜子里的药物，话语悠然，似有所预料。

崔玉双眸微闭，将一切杂念抛却，将问题清楚理出。

“您进过龙母山么？”

柜台后很快传来回答：“没有，我既不贪恋宝物，又不奢求地位，去那儿作甚？”

“倒是你......我听说花不老曾去过你那儿一趟，应是叫你上龙母山吧？”

崔玉没有出声，却已经是对其话语进行回应。

五叔公莫名冷笑一声：“我也跟你直说了，你若想离开这地界便万不能入龙母山。”

“入了龙母山便沾染了龙气，而一旦沾染龙气，便只能留在这地界，随着轮回慢慢消磨自我。”

崔玉瞑目不言，心下盘算不停。

五叔公抛出的这信息真假暂且不说，其为何要告诉自己呢？仅因为同为外人，不忍见自己沉沦此地？

这显然是不靠谱的。

眼眸微启，崔玉也不打算再绕什么圈子，他的时间不多了，明天便是入龙母山的日子。

“你的条件是什么？”

房中书页翻弄书页的声音骤然停下，五叔公轻哼开口：“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啊。”

“我要的很简单，出去后帮我找个人。”

他缓缓转过身，将一张宣纸重重拍在柜台上。

崔玉谨慎捻起，宣纸上画着桃花林，林下有一个模糊背影。

“我不知此人是何名号，其传我医术，亦害我陷入此地......”

“找到他后告诉他，陈五哥还在桃花林等他......等他一个答案。”

五叔公低着头，脸藏在阴影里，望不出是何表情。

放下手中画，崔玉目光凝聚在他那双游离于柜子上的手掌上头。

上次还未细看过，这双手骨节粗壮，尤其是虎口位置，明显的比普通人要厚上一层。

“叔公在外边走的是哪的江湖？”

五叔公手稍微一顿，下意识的后缩，却又陡然反应过来，稳稳落在下一抽屉把手上。

“不入流，无甚好说的。”

“不过......”他缓缓转过头来，眼神深邃的望住崔玉：“你就不怀疑，我在骗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