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盯着金箔碎片上的生辰八字，指节捏得发白，烛火在他眼中烧成两点幽蓝的焰。
“青城派、铁剑门、白鹤观...“风无影用剑尖戳着染血绢布，三枚铜钱在桌案上跳成凶卦，“这些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当年在论剑台上可都受过天机门恩惠。“
司徒琴兰忽然按住震颤的铜罗盘。
当珠花上的南海明珠与盘面刻痕重合时，密室四角的药柜突然传出机括转动的轻响。
十二支红烛齐齐倾斜，蜡油在青砖上蜿蜒出三十八道血线。
“不是威胁。“她拔下珠花，发丝垂落时带起淡淡药香，“你们看这些掌门的闭关时间。“
指尖划过幽冥教暗纹，烛光竟将血色图腾映成三十八枚金铢的形状，“恰好都是门派扩建矿山、购置田产之后。“
萧寒的剑鞘突然劈在铜盘上，星火四溅中，司徒琴兰腕间青纹骤然缩回腕骨。
风无影的佩剑呛啷出鞘半寸，却见萧寒用剑尖挑起块凝固的蜡，蜡块里封着半片带牙印的密信残角。
“三年前师父咽气时，“萧寒碾碎蜡块，朱砂混着蜂蜡染红指尖，“齿间也咬着这样的信纸。“
他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有道与司徒琴兰腕间相似的青纹，“天机令碎片的毒，发作时会让人看见最恐惧的幻象。“
风无影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
密室暗格里传来信鸽扑翅声，司徒琴兰却将珠花重新绾入发髻：“诸位不妨想想，能让三十八个硬骨头同时做噩梦的东西...“
她推开北墙药柜，暗门里泄出地牢特有的血腥气，“该是何等骇人的景象。“
“直接杀上门问个明白！“风无影的剑穗扫落案上茶盏，“老子倒要看看，是幽冥教的蚀骨钉硬，还是我的追魂鞭利！“
萧寒突然将司徒琴兰拽到身后。
剑风扫灭六支蜡烛的刹那，众人听见屋顶传来细碎的瓦片碰撞声，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爬行。
司徒琴兰腕间的青纹突然发烫，珠花上的明珠映出梁间一双猩红的眼睛。
“三十八个门派，“司徒琴兰往香炉里添了把安神草，“意味着八百护院、三千门徒。“她拨亮灯芯，火光里浮动着药汁蒸腾的雾气，“萧公子这一剑出去，青云城外的乱葬岗怕是埋不下这许多棺椁。“
风无影的剑尖挑起她一缕青丝：“那司徒姑娘的高见？“
“他们怕什么，我们就给什么。“司徒琴兰将桃木钗残余的金箔碎片投入药炉，青烟凝成生辰八字的形状，“不过不是幽冥教给的噩梦，“她突然咳嗽着摊开掌心，上面是用蜂蜡和朱砂绘制的青云城暗道图，“是二十年前剑圣裴前辈在落凤坡见过的真相。“
萧寒猛地攥住她手腕。
青纹顺着相触的肌肤蔓延到他虎口，司徒琴兰却笑着指向庭院：“此刻丑时三刻，城西赌坊的暗门该轮到白鹤观弟子值守了。“
她腕间的玉镯突然滑落，露出三道陈年鞭痕，“当年他们掌门为求家父医治这鞭伤，曾在祖师像前立过毒誓。“
铜漏传来子丑交替的轻响，风无影突然用剑鞘按住萧寒肩膀：“你让她去？幽冥教的探子还在梁上...“
“所以需要风公子办场法事。“司徒琴兰将珠花拆解重组，竟变成枚刻着往生咒的银铃，“明日辰时，劳烦在城南义庄为这些生辰八字的主人唱段安魂曲。“她将银铃系在风无影剑柄时，指尖轻轻划过那道与萧寒相似的青纹。
萧寒沉默着割下一截衣摆。
当布料浸透药汁裹住司徒琴兰手腕时，晨曦正巧穿透密室的气窗。
三十八道血线在晨光中蒸发成雾，铜罗盘突然指向城西某处，盘面浮现出用露水写成的“赌“字。
司徒琴兰推开密室门的瞬间，萧寒突然将天机令碎片按进她掌心。
碎片边缘的锯齿割破两人手掌，交融的血珠坠地时，梁间传来重物摔落的闷响。
“你的命...“萧寒用染血的指尖抚平她袖口褶皱，“从此刻开始，每一刻都属于我。“城西赌坊褪色的红绸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司徒琴兰裹着素色披风踏过青石阶。
当她的绣鞋踩碎门廊蛛网时，暗处传来三十八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白鹤观的千层糕该配云雾茶，铁剑门的兄弟还是喜欢往酒里撒朱砂。“她解开披风系带，露出缀满药囊的腰封，“青城派的周老前辈，您腿上的箭疮该换枇杷叶药膏了。“
赌桌后传来茶盏坠地的脆响。
蒙着面巾的老者刚站起身，司徒琴兰已托着药匣走到他跟前：“三更天配药时多制了份祛毒散，掺着雪莲子捣了三个时辰。“药香漫过雕花窗格，惊飞檐角蹲守的灰羽信鸽。
风无影蹲在赌坊屋脊上，剑柄银铃突然震落露珠。
他眯眼看着巷口飘来的纸钱，忽然将追魂鞭甩向东南角的槐树，惊起的乌鸦群中混着三只铁爪信天翁。
此刻赌坊内，司徒琴兰正握着青城派女弟子的手按向脉门：“妹妹这心悸之症，可是每逢月圆就咳血？“
她摘下发间珠花，南海明珠映出对方眼底泪光，“青云城药库存着七颗南海蛟珠，原是备着给各派女眷制安宫丸的。“
萧寒的剑锋突然横在赌桌中央。
三十八盏油灯齐齐爆出灯花，司徒琴兰腕间的青纹在明灭光影里忽隐忽现：“诸位可知幽冥教为何专挑矿山得利的门派下手？“她将金箔碎片排列成星宿图，“二十年前落凤坡塌陷的银矿里，埋着三百具戴着镣铐的尸骨。“
赌坊后窗猛地灌进阴风。
司徒琴兰抓起药匣里的黄柏粉撒向半空，粉尘在朝阳里凝成血色图腾：“他们怕诸位发现，当年那些'暴病而亡'的矿工，实则是...“
破空声骤然打断话语。
三枚蚀骨钉穿透窗纸射向司徒琴兰咽喉，萧寒的剑鞘却比她腕间银铃更快。
风无影踹开房梁跃下的瞬间，整面西墙被玄铁链绞成齑粉。
“幽冥教的黑羽卫也配用追魂钉？“风无影的鞭梢卷住黑衣人手腕，扯下的面皮下赫然露出禁军特制的金丝面罩。
司徒琴兰突然将药匣砸向地面，爆开的毒雾里飞出成群淬毒银蝶。
萧寒揽住司徒琴兰的腰跃上赌桌。
剑光扫落七枚透骨钉时，他嗅到她发间混着血腥气的药香：“你故意激他们现身？“
“不逼到绝路，怎知藏在暗处的蛇往哪儿吐信？“司徒琴兰借着旋转的力道甩出银针，正中黑衣人颈侧穴位，“劳烦萧公子留两个活口，他们靴底的官银熔铸纹还没看清呢。“
风无影的狂笑震得房梁落灰：“小娘子好算计！“
他的鞭风扫飞三个黑衣人，却故意漏过那个腿脚发颤的，“穿蟒纹靴的兄弟，劳驾把袖袋里的兵符露个全貌！“
赌坊外忽然传来马匹嘶鸣。
三十八门派弟子握着兵刃冲进来时，正撞见司徒琴兰徒手接住射向铁剑门少主的毒箭。
萧寒的剑气劈开偷袭者面具，露出张布满金铢烙印的脸，那是户部侍郎府上管家的独子。
“青云城的地宫甬道直通北郊乱葬岗。“司徒琴兰将染血的银箭钉在赌桌，箭尾红绸写着各派掌门生辰，“愿意信我的，现在去药房领避毒丹。“
她突然咳出带金粉的血沫，“不信的...咳咳...劳烦把这份矿脉图交给幽冥教右护法。“
方才还缩在角落的白鹤观弟子突然暴起，却在触及司徒琴兰衣角的瞬间僵住，萧寒的剑尖正抵着他后颈的命门穴。
风无影甩着染血的鞭子咧嘴笑：“小道士不如先瞧瞧门外？“
晨曦里站着二十八个门派的掌事，为首的老者正捧着司徒琴兰昨夜配好的药匣。
青城派女弟子突然扯下面巾：“三年前矿洞塌方，是司徒姑娘偷运药材救了我们三十姐妹！“
当最后个黑衣人咬碎毒囊时，萧寒的剑气已削下他半片指甲。
司徒琴兰用银针挑起甲缝里的金粉：“纯度九成的官银熔渣，该去户部银库查查账本了。“她忽然踉跄着扶住赌桌，腕间青纹已蔓延到手肘。
风无影甩出信号烟花时，萧寒正将内力输进司徒琴兰经脉。
各派弟子自发结成剑阵护卫，谁都没注意那个逃走的黑衣人，在巷口石砖上留下了带血的金粉箭头。
司徒琴兰望着被朝霞染红的赌坊牌匾，轻轻按住萧寒输送内力的手：“劳烦萧公子今夜去趟城南义庄，风公子该在棺材铺等急了。“她腕间的青纹突然褪去些许，“那些官银熔渣...“
萧寒突然将她打横抱起：“你脉象里的七虫七花毒，还能压三个时辰。“
他踏着瓦砾跃上院墙时，风无影正用追魂鞭绞碎最后块刻着蟒纹的腰牌。
赌坊暗处，半片沾着金粉的指甲悄悄滚进排水渠。
渠底沉着张被血浸透的绢帕，帕角绣着的幽冥莲花正在晨光中缓缓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