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仁至义尽

后来王夫人只是问了她何时出生，祖籍在哪等事情，崔莺也都如实相告了，之后王福宁便差人送她回去了。

可回到了崔府后，崔莺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那便是，她说的都是她在如今这个家的一切，至于她到底是从哪来，连她自己都要还不知道。

崔莺想着，便揉了揉脑袋，她实在是没反应过来。

这件事情，她现在的父母也并没有同外多说，只说崔芙是当年丢了的姑娘，如今找了回来。

若是往后有机会，她再同王夫人解释吧。

自那日之后，盛京城高门之中便开始流出“病秧子配失心疯”的茶余笑料，崔莺最近的种种行为，让众人都觉得，她是得了失心疯。

动不动的就喊打喊杀，大抵是因为被攀高门不成，如今又只能嫁到乡野，所以才得了病。

所有人都说，她现在也不该委屈了。

毕竟得了失心疯的人，即便不嫁到两淮乡野，不嫁给一个病秧子，那往后在盛京城中也是再难议亲的。

倒不如早日嫁出去，说不定到了那乡野，看看野花野草，失心疯还能好些。

崔莺倒是乐意看到这场面的，如此倒也应和了李为藏拙的本意吧，她的眸光下意识的低着，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莺儿，你睡下了吗？”崔夫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当即将衣袖拉了下来，抬眸看向门处，道：“还未，母亲进来吧。”

崔夫人推开了房门，她的手上捧着一个匣子，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意，坐在崔莺的对面，道：“母亲知道，你并非真心待嫁的。”

“要你嫁于一个命不久矣的男子，当真是委屈了你。”

崔夫人先是说了些心疼崔莺的话，这些话听在崔莺的耳朵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崔莺不语，只是淡淡的一笑应和。

崔夫人见崔莺不说话，她便将匣子放在一旁，去拉崔莺的手，说道：“你知道的，你并非是我亲生的女儿。”

“我同你父亲养你一场，从小到大都将最好的给你。”

崔夫人开始将他们对于崔莺的养育之恩搬出来，她想要崔莺心中带着感激哪怕是一丝，乖乖的安稳的出嫁。

不要再出什么其他的幺蛾子。

崔莺看着崔夫人的脸庞，那双极尽温柔与关怀的眸底带着盘算与威胁，她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崔氏夫妇从来都不是笨蛋，他们看得出皇上对于李为，对两淮王家的“看重”，这场婚事已经上达天听，那是一定要成的。

若是在她们家这里出了岔子，别说是这好不容易做到的侍郎官，就是他们一家子的命，怕是都不保了。

“母亲，我知道。”

“我不会悔婚，我愿意嫁。”崔莺的话没什么情绪，她看着崔夫人，眸光幽幽的，让人不时心悸。

崔夫人知道崔莺是什么性子，她听着这话，握着崔莺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容沉了些，有些不大耐烦的情绪。

“那是最好的。”

“好话，我同你说在前面，你能够听进去便听。”

“你若是听不进去，那我也不妨与你说些不好听的。”

崔夫人作为盛京官员的正房夫人，她见过的事情比崔莺吃过的饭都要多，她知道崔莺的肚子里藏着小心思。

她也知道崔莺现在肯定是恨透了他们，恨他们落井下石，恨他们铁石心肠。

可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这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若是给旁人，早就几下大棍子打出门去，哪还会给她议亲？

“这些年，你在家里用的都是最好的。”

“你读书习字，琴棋书画我们都给你请最好的先生。”

“你可以同盛京城内有头有脸的高门子女一同上课，与其交友。”

“你的衣食住行，吃穿用戴，那也是上上等的。”

“凡是你喜欢，我们从来都是无有不依。”

......

崔夫人将这些年崔莺在崔家花费的一点一滴都摆在了台面上同崔莺计算，她想要崔莺知道，崔莺欠这个很多。

多到她即便是一辈子为崔家当牛做马也是还不完的。

如今，她崔莺没有任性的权利，有的只是依从家里的安排，乖乖的嫁人，完成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任务。

崔莺并没有因为崔夫人同她计算这些而红了脸，她只觉得崔夫人说的不错，他们确实也待她很好。

可他们这么待她，不都是因为他们也以为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吗？

对待亲生女儿这般，不都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吗？有人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刻意威胁吗？

如此挟恩以报，倒是让崔莺心中一冷。

“母亲，说完了吗？”崔莺见崔夫人不说了，她的脸上勾出淡淡的笑意，静静的看着对方。

崔夫人听到崔莺发问，她唇角一抿着，继续道：“你也不要用这样的眼色看我。”

“对你，我们自当是仁至义尽，问心无愧的。”

“告诉你这些，也只是想让你知道。”

“人活着，要有良心，不要太自私自利益了。”

衣袖之下，崔莺没有被握住的手隐隐颤抖着，她极力的控制着自己欲要奔腾而出的泪水，面对这样的话，她还有什么好软弱的？

既然崔氏夫妇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她还表现出这种样子，岂不是让他们笑话？

崔莺没有歇斯底里的控诉，她知道，崔夫人这番话说的不错。

可崔夫人看错了，这个时候的崔莺不过刚及笄，十五六岁的年纪，她从未想过要忘恩负义，自私自利。

可崔夫人却将这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按在了她的身上，既然如此，那她还矫情什么？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的成长，几乎是一瞬间完成的事情。

崔莺也不再默不作声，她眸光一转，开口道：“我知崔芙不愿嫁到两淮。”

“我也知她委屈，且主君与夫人养我一番，所以我本是真心待嫁的。”

“可如今你们却挟恩以报。”崔莺说着，她当即抽开了被崔夫人握住的手，她的眸光凝冷，也不再谈什么父母亲情。

“压着我嫁人。”

“倒是让我见识到什么叫做狼心狗肺。”崔莺的用词也不再婉转，既然对方不留情面，她又何必处处小心？

“你们放心，我嫁过去后，不会再麻烦你们一丝一毫。”

“往后，我们两不相干。”

崔莺将话说的很明白，也很决绝，她并不想再同崔氏夫妇，和盛京崔家有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