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鬼王送亲(2)这该死的主仆契压制

月光如银绸漫卷,将稻香村的青石板浸润得泛起幽光。

清泉指尖用力绞着方四意的袖口,低声发问:“那灶台上蒸的藜麦饭都是凡人吃的……咱们不是修辟谷之术了吗……”话音未落便被瓷碗坠地的脆响惊得瑟缩。

今早才吃过候府丰盛的午饭,如今看见这一桌粗茶淡饭,方四意也没有什么吃饭的兴趣。她指尖叩着乌木桌沿:“大伯你自己吃吧。我们修仙之人不用吃饭的。”

方四意指尖刚触到清泉腕骨,忽觉桌上油灯晃出重影。指节骤然收紧的刹那,万千银针顺着太阳穴刺入颅脑,她踉跄着撞翻案几,茶盏在织金地毯上摔出闷响。“清泉?”她颤声唤着,冷汗浸透的后背已贴上冰凉的廊柱。怀中清泉已经像被抽了骨,软绵绵顺着她绛红裙裆滑落。

“不是,我什么时候中的招啊!”方四意又惊又怒,在麻袋里拼命挣扎着。

方四意腕间主仆契印突然爆出刺目华光。但见银芒如瀑倾泻,雪色广袖挟着霜雪气息凌空展开,那人足尖尚未点地,玄色腰封已掠过方四意鼻尖,带起一缕沁着莲香的凉意。

“找死。”

薄唇吐出淬冰的字眼时,月光正映亮他眉间红色莲花印。修长五指当空一划,霎时风雷涌动,磅礴灵力化作实质的月白色罡风,在场众人甚至能听见空气被撕裂的“噼啪”声。

那壮汉手中麻袋骤然炸成粉末,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傀儡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青砖地上。

大伯面色煞白似刷了墙灰,佝偻着背脊抖若筛糠,枯树枝般的手指几乎要戳进泥地里:“作孽啊!都说了是请仙人来收妖的……儿啊!你这是做什么!”颤巍巍往前挪了半步,却叫那凛冽气浪掀得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在供桌上震得香炉倾倒。

霜雪似的发丝掠过门槛,月白锦袍下摆沾着点点红梅般的血迹。冉冉逆光而立,银丝如瀑垂落腰间,在穿堂风中扬起细碎流光。

“你不是鬼王?”老伯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着眼前的妖怪。

“欺负她就是欺负小爷。”冉冉薄唇微启,每个字都淬着冰碴子扎人耳膜。袍袖轻扬间,灵力如月光倾泻,将方四意与清泉稳稳托至廊柱旁。手掌倏然攥住条凳,檀木在他掌中裂开蛛网纹,轻轻拍了拍衣袍,吐出不快来:“腌臜货色——”

凌厉眼风扫过瑟缩人群,冉冉忽然嗤笑出声,“打着捉妖的名头强掳姑娘,不如先送令郎去地府找人去?”

老翁膝行着扑上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砰砰作响:“仙君开恩!大郎往井里投蒙汗药,是怕姑娘们遭了鬼王毒手……”混着血沫的涎水顺着花白胡须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暗红。

“修仙者会惧区区鬼魅?”冉冉抬脚碾住老者肩头,白玉似的面容浮起讥诮红晕,“怕是令郎瞧着姑娘们颜色正好,要学那山精野怪强娶新娘罢?”

手中条凳忽地燃起幽蓝火焰,映得他眉间红莲猩红欲滴,“我倒要看看,等真鬼王驾临,你们拿什么供奉!”

莲香飘散,四意转醒。

上次见着冉冉,还是太虚宗山门遭黑龙袭月那夜。那袭月白广袖浸透猩红,生生替她承了幽冥穿心掌。

方四意攥紧袖中颤抖的指尖,灵台分明还烙着他衣襟破碎时露出的狰狞血洞,偏偏这些日子竟连半句话都不曾问过。

“怎么能笨到这种地步?”冉冉玉雕似的指节叩在桌上,斜睨过来的眼尾染着鎏金妖纹,“口口声声要降妖除魔,却连凡夫俗子的腌臜伎俩都辨不分明?”话音未落,周遭数十“村民”竟如烟似雾散在晨光里,连半分妖气都未留下。

方四意霍然起身:“何时布下的障眼法?”

“五千年道行的狼崽子也敢装鬼王?”冉冉忽而欺身上前,吐息间霜雪气息裹着血腥味,“主人,要不要我现在便去剜了那厮妖丹。”

可惜冉冉跟了她这么一个主人,如今修为还停留在四千五百年,恐怕不是对手吧?

方四意指尖绞着衣角,耳尖泛起薄红:“咳……你先前伤得那样重,总该休养才是。”话音未落金纹契约印记骤然在冉冉足底绽开,未出口的争辩被掐碎在喉间,衣摆如同被揉皱的桃花瓣,瞬间收进契纹之中。

方四意看着冉冉消失的地方,脸上露出一丝呆滞的神情,干笑了两声:“哈哈……倒也不必……真回去……”

灵台里翻涌的灵雾缠住冉冉腕骨,他徒劳地攥拳砸在虚空结界上,主仆契的禁制顺着经脉寸寸收紧,激得神魂都在震颤。

那笨蛋主人怕是根本不知晓,主仆契对于缔约妖兽来说,是刻进妖丹的绝对敕令。

方四意要他回去,他暂时是出不来了。

老翁佝偻的脊背撞在斑驳土墙上,枯树皮似的脸泛着灰败。方四意掠身上前托住他手肘:“您缓缓气。”

老伯枯瘦手指死死抠住门框,浑浊眼眸蒙上雾气般来回扫视空荡荡的堂屋。檐角铜铃忽地叮当乱响,惊得他踉跄半步,喉间挤出破碎气音:“怎么人都不见了?”

“大伯,他们人应该都去牛家提防鬼王了。”清泉的裙裾拂过青砖,音色浸了春水般温软。她将掌心覆在老人青筋虬结的手背上,鬓边银蝶步摇在暮色里漾出碎光。

四意将犀月棒往肩头一甩:“待会儿见着那东西,记得藏起来。”

清泉抬头看着方四意,乖乖点了点头。

方四意利落地套上绣着嫁衣,指尖抚过袖口暗纹时微微一顿。她转身按住雕花衣柜的铜扣环,红烛摇曳的光影将牛家姑娘和清泉苍白的脸映得更显脆弱:“躲进去后别乱动,若离我超过百步——”话音未了,木门忽地被穿堂风撞得哐当作响。

牛家姑娘牙齿深陷下唇,石榴裙裾擦过青砖时带起细碎金铃响,整个人蜷进堆满锦被的檀木柜中。

方四意啪嗒落锁的瞬间,瞥见少女腕间系着的平安结被攥得变了形。

盖头垂落的流苏扫过拜帖上猩红如血的“囍”字,方四意指腹摩挲着纸面凹陷的符文。

门扉处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在她身后投下幢幢鬼影,把贴着褪色窗花的菱格窗映得忽明忽暗。

烛芯骤然爆出青绿色火星,火苗像是被无形鬼手掐灭。

方四意耳畔炸开唢呐凄厉的破音,天旋地转间竟嗅到浓烈的檀香混着腐土气息。红绸盖头被掀飞时,她后颈重重磕在描金轿厢上——眼前分明是八人抬的喜轿,四角悬着的琉璃灯却泛着幽蓝磷光。

“靠,有点中式恐怖了啊!”方她反手扣住轿帘,指尖触到湿冷的织锦竟沁出血珠。轿厢四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随着她施法骤然亮起红光。

霜气自她指尖迸发,方四意贝齿碾碎朱唇,眼底泛起碎冰般冷芒。纤纤十指翻飞结印,霎时霜花如银蛇游走,将艳红轿辇层层缠绕。

“破!”

随着脆喝,冰层应声炸裂,五块雕花轿壁裹着霜屑轰然坠地。

“这冰封术第二重——化形是真的好用,想变什么就变什么!什么区区符文,还不是被我的冰给破了!”

她瞳孔骤然紧缩——四只玄铁巨爪正扣着残破底盘往山巅疾行,暗红妖纹在兽爪上若隐若现。“糟了!出来早了!”方四意反手拍向额间,桃木簪应声迸出金光。

素手翻飞间冰霜竟然织就花轿。

“你们继续,继续啊,我……自己锁好了!”

群狼幽绿瞳仁映着冰晶,喉间溢出混沌低吼。它们不过鬼王掌中傀儡,哪知道新娘早已偷梁换柱。

十里外,清泉踉跄着扶住古柏。却见眼前寻人银蝶化作粉末。

结界内冰轿轻晃,停在山洞门口。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