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姑娘,你都二十岁了啊?”
慕容芷瞪了陆寒舟一眼,又看先那船内老叟。
“婆婆认得家祖?”慕容芷红绫暗扣三枚透骨钉。
婆婆?那船内明明是一老叟。
这江湖,没有一个人是实诚的。
老妪却不答话,烟杆轻点江面,竟震起七尺水幕。水珠凝成冰针的刹那,陆寒舟太虚剑气已至,冰针尽数化作细雨。
“太虚剑诀?”老妪独眼闪过精光,烟杆突然伸长七尺,“玄真老道的徒弟也来凑热闹?”
话完,也不等陆寒舟答话,小舟就如箭离弦。
老妪卸了易容装束,露出眉心红莲印记:“贫尼慧静,与吕菩萨同修过红莲业火。”
说着突然挥篙拍向慕容芷后心,已至锁骨的寒蚨毒竟然退了些许!
陆寒舟剑气蓄势的手势僵在半空。老尼姑这一拍看似刚猛,实则用上了西大乘教的“醍醐灌顶”,慕容芷苍白面色顿时好转三分。
“动作太慢了,要是我想要慕容丫头的命,她早就死了。”
老妪嫌弃的看了陆寒舟一眼,好像把他当成了自家的女婿。
不等陆寒舟反驳,老妪继续说道:“前方有一钟乳洞,洞内有一前人立下的观音像。观音手中有一玉净瓶,瓶口正好接住洞内的至纯乳露。那至纯乳露虽不能完全解了这寒蚨毒,但能让你们坚持着到达苗疆了。”
“前辈怎么知道我们中了寒蚨毒,又怎么知道我们要去苗疆?”
老妪斜眼看着陆寒舟,好像看傻子一般。叹了一口气,仿佛对这个女婿更不满意了。
“这至纯乳露被前方的赤蛟帮所掌控,想要难道可不容易。”
陆寒舟见老妪如此不待见自己,所以干脆不搭话了。
不一会,慧静突然运转内力。
“第一关来了。”慧静突然弃篙跃入湖中。前方水面隆起丈许黑影,竟是赤蛟帮的铁甲艨艟!船头站着个赤膊大汉,九环刀映着火光:“秃驴交出...”
刀光未落,湖底突然升起九朵红莲。业火顺着铁索烧上战船,将赤蛟帮众逼得跳湖逃生。慕容芷看得真切,那红莲走势分明是吕菩萨的独门绝技“大乘红莲业火”!
“第二关需借少侠太虚剑气。”慧静湿漉漉地翻回船中,指向西山岛悬崖,“看见月光照着的石缝没有?”
陆寒舟会意,剑气如虹直刺山岩。轰隆巨响中,千年钟乳石柱轰然倒塌,露出后面幽深洞穴。寒气扑面而来,洞中竟有座冰雕观音像,掌中玉净瓶不断滴落寒潭水。
“最后一关...”慧静突然口吐黑血。
原来在这洞中常年有赤蛟帮长老坐镇,今日轮到了最擅长使毒镖的三长老混天蛟。
混天蛟听到洞外的动静后便隐藏了起来,只等三人进洞,一眼便认出了赤蛟帮的死敌慧静,故而一记毒镖便功成。
慕容芷也不犹豫,红绫甩出,直接卷住玉净瓶,却被混天蛟一记毒镖将玉净瓶打碎。
陆寒舟见状,右臂冰晶突然炸裂,太虚剑气裹挟寒毒便刺向混天蛟。
那混天蛟一手毒镖耍的出神入化,自然能看出这少年剑气裹挟的寒毒不一般,扭头便向洞内的一个深崖跳去。
“快接!”慧静用最后气力托起慕容芷。少女凌空翻转,拿出从船上带来的玉碗接住三滴至纯乳露。
毒纹仿佛遇到了克星,遇露即退,陆寒舟却因强运真气昏死过去。
晨光穿透水雾时,慕容芷背着陆寒舟走出山洞。
沅江波平如镜,仿佛昨夜激战皆是幻梦。唯有西山岛新塌的悬崖,沉默诉说着那场生死较量。
晨光熹微中,慕容芷寻得一处背风的芦苇滩,将陆寒舟轻轻放在青石板上。
慧静老尼倚着枯柳盘膝而坐,指尖拈着那只从洞中带出的玉碗,三滴晶莹乳露在晨光里流转如碎钻。
“丫头,把碗接好。”慧静声音已无昨夜的刚硬,浑浊独眼里竟泛起水光,“贫尼这滴,便算讨个彩头。”
指尖轻点碗沿,乳露如活物般跃起,径直没入她眉心的印记。
刹那间老尼周身黑气蒸腾,颈间三道紫纹应声而散,枯槁面容竟透出几分当年的丰姿。
慕容芷与刚刚醒来的陆寒舟对视一眼,各自取了乳露服下。
寒蚨毒在体内翻涌的灼痛果然暂缓,陆寒舟只觉丹田处有丝暖意游走,先前几乎冻僵的指尖竟能微微蜷曲。
再看慕容芷,苍白脸色稍缓,眉心跳动间仍有冰晶碎末簌簌而落——他体内的红莲业火与寒毒本就相生相克,乳露不过暂时镇住了反噬。
“前辈究竟...”慕容芷捏紧红绫,忽觉这称呼再不合适,“为何说等了我二十年?”
慧静望向烟波浩渺的沅江,烟杆在掌心转了三转,终于长叹一声:“你父慕容冲,当年与西大乘教吕菩萨并列为江湖双杰。二十年前沅江渡口一战,他为保护你当时还在怀孕的娘亲,独战血手人屠七十二人阵,最后浑身浴血跪在刚才的菩萨像前...”
老尼喉间滚动,烟杆重重磕在石头上,“那时夫人已有七月身孕,我作为她的贴身侍女,陪着她一路踉跄的找到吕菩萨时,衣襟上还沾着沅江的水腥。”
慕容芷只觉耳畔嗡鸣,手中红绫啪嗒落地。
她曾听刘嬷嬷说过父亲战死,却从未想过竟与西大乘教有这等渊源。
“夫人将你托付给吕菩萨时,说待你满二十岁便来接你同去沅江。其实吕菩萨知道,二十年只是给夫人给自己的一个希望。”
慧静指尖摩挲着眉心印记,“因为夫人执意要去找血手人屠报仇,以夫人的修为,根本就是送死。吕菩萨不忍夫人就此送命,便破例将达成大乘红莲业火心法给了她。告诉夫人练成此心法,大仇便可得报。”
老尼突然剧烈咳嗽,浑浊泪水顺着皱纹流淌,“吕菩萨知道,以夫人的武学天赋,根本不可能练成如此深奥的心法。想要以此来保住夫人的性命。可吕菩萨还是低估了夫人报仇的决心。三年练功不成,夫人便毅然去找血手人屠报仇了。”
“我本决心要同夫人一起前去,可夫人却把达成红莲业火心法给我,让我在此等你前来二十年来,每年春分我都在沅江渡口等她,等她带着我的主人回家...”
慕容芷猛然想起母亲留给自己的玉佩,背面刻着的“沅江”二字,此刻在怀中烫如烙铁。
原来自己襁褓中便被托付,原来母亲的仇竟牵扯着父亲的热血,原来这二十年的等待,竟是三位长辈用光阴织就的护雏之网。
“那...我娘她...”慕容芷声音发颤,忽然瞥见慧静衣摆下露出的半截红绫——与自己手中这根纹路竟一般无二。
老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苦笑道:“这是你娘临走前留给我的,说若她三年未归,便让我独自在此处等你。”
慧静说完,忽然抬眼望向刚刚醒来的陆寒舟,独眼又恢复了几分锐利,“倒是这小子,玄真观的太虚剑诀怎会带着寒蚨毒?他师父可是所谓的正道魁首...”话音未落,陆寒舟忽然发出痛苦呻吟,本来已经运转自如的右臂又开始僵硬了起来,随后便晕了过去。
慕容芷慌忙握住他的手,期盼这陆寒舟千万不要有事。
芦苇深处忽有桨声传来,慧静猛地站起身,烟杆指向东南方:“乳露只能保半月无毒,要去苗疆得赶在梅雨前过黔灵山。”
忽然将红绫塞回慕容芷手中,转身走向芦苇丛时,衣摆上的血渍在晨露中渐渐淡成水墨。
慕容芷望着手中玉碗,见内壁还凝着半滴乳露,忽然想起昨夜洞中慧静口吐黑血的模样——原来这老尼,早就算准了用自己的伤势换他们的生机。
“寒舟。”慕容芷轻声唤着,指尖抚过他眉角的薄霜,“待你醒来,咱们便去黔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