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侠

  • 血剑孤舟
  • 飞白c
  • 2154字
  • 2025-04-24 17:26:58

“那老秀才,借我们的手以暴制暴,暗合儒家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思想,借此让人走上正路,也算是一位侠士了。”

慕容芷听到这话,歪了歪头,“那老秀才手无缚鸡之力,也能叫侠?”

陆寒舟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认为什么人才能被叫做【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嘛。”

“哈哈哈,你说的不错。但是你说的是大侠,我问的是侠。”

大侠和侠还有什么区别吗?慕容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郭靖大侠自然是无愧于大侠二字。可除了郭靖大侠这种武艺高强之人呢,难道就没有侠了吗?你我武艺在江湖算的上二流,这一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称得上是行侠仗义,那我们算不算侠呢?”

陆寒舟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老秀才手无缚鸡之力,也敢拦在你面前替张狗儿求情。让张狗儿重新走上正路,也让你少错杀一人,算不算侠呢?”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李白自然是侠,【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杜甫也算是侠。”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的贯休是侠,【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的李纲也是侠。”

“所以,侠与武功从来没有直接联系。你我武艺高强,是侠;你我武艺平平,还是侠;你我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侠。所以,侠只是我们的这颗心,而不是这身武艺。”

慕容芷似懂非懂。

“我自从出生以来,就被吕菩萨那老和尚带着。教我武功,教我行善。懂事后就被刘嬷嬷带着,让我复国,让我心狠。我不知道谁说的是对,谁说的是错。我只知道长辈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所以我讨厌他们,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偏偏就不做什么。”

听到这,陆寒舟终于知道为什么慕容芷一直称呼吕菩萨老和尚,而且脾气如此刁钻古怪了。

“我从小被师父养大,跟着他一直在江湖行走。我一直以为江湖就是高手切磋,对抗魔教,从来不知道武林人士还会为钱发愁。也不知道底层的江湖人士会为了一块碎银子就打生打死。”

慕容芷听着这话,连连点头,不由的发出感叹:“看来江湖还得自己走一遭啊。”

“是得自己走一遭,可咱们自己走,身后也带着师门的金字招牌呢。”

慕容芷抖了抖肩,不置可否。

过山有路,时过无径。

黔桂交界的秋雨来得急骤,慕容芷在青杠树下支起油布时,陆寒舟正用佩剑削着山芋皮。

冰晶在剑尖流转,薄如蝉翼的芋皮打着旋儿落在枯叶上,倒比她红绫甩出的鞭花还要齐整。

“你这剑气用来切菜,怕是能开个素斋馆子。”慕容芷往火塘里添了根干枝,火星子溅在她发间,倒衬得脸色比山茶花还要鲜活,”当年在西大乘教,刘嬷嬷总说我握红绫的手该拿绣花针,如今倒觉得,拿锅铲也不错。”

陆寒舟低笑,指尖凝着的冰晶忽然化作水雾,将洗净的野山椒泡在竹筒里:“我师父常说,剑气如刀,须分得清斩敌与剖鱼。”

他抬头望向雨幕,见她正用红绫穗子系住油布边角,穗子上的银铃发出细碎响声,忽然想起在松溪镇见过的货郎鼓——原来江湖儿女的兵器,也能作炊具的帮手。

火塘上的陶壶咕嘟作响,野猪肉的香气混着菌子的鲜,在秋雨里勾出暖融融的雾。

慕容芷撕下块烤得金黄的麦饼,忽然想起半月前在天门镇,小宝爷孙分食炊饼的情景:“那日你用剑穗换了老伯的茯苓,倒比用珍珠换更得人心。”

“玄真观的剑穗,本就是给护持忠良的信物。”

陆寒舟接过她递来的麦饼,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练红绫磨出的,只比他握剑的手好些,“你总说刘嬷嬷教你心狠,却不知她每次罚你跪菩萨像,自己在偏殿哭到天明。”

慕容芷手一顿,麦饼上的芝麻落在火塘里,噼啪作响:“你倒像个万事通。”

她忽然用红绫卷起陶壶,往他碗里添汤,热气遮住了眼底的波动,“在破庙遇着阿柱时,你明明伤得重,还惦记着用剑气替他暖身子。那时便觉得,玄真观的弟子,倒比西大乘教慈悲的像更像菩萨。”

陆寒舟低头喝汤,任热气熏红了眼。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江湖不是剑气所指的方向,是你脚下的每寸土地。

“西大乘教的各位都是高僧,都是真菩萨。”

此刻火塘映着慕容芷的侧脸,她正用红绫替他扫去肩上的落叶,忽然觉得这比任何剑诀都更让人心安。

夜雨渐歇时,慕容芷在油布下铺开从九华山带来的《松风图》。

陆寒舟借着月光,看见画中松根处的盘根错节,就像他们现在的处境,“等找到寒潭解了寒毒,咱们便去沅江渡口。我师父说,那里的松树每到中秋,便会在月光下投出剑影,像极了当年慕容大侠持剑的模样。”

慕容芷忽然笑了,红绫卷起他的剑穗系在自己腰间:“借我戴几日,等在沅江渡口找到我爹的剑穗便还你。”

她转身拨弄火塘,却没看见陆寒舟耳尖飞起的薄红——那剑穗是他十五岁时亲手编的,穗心还藏着片玄真观的雪松叶。

晨雾漫过山坳时,陆寒舟用剑气在青石上刻下“松溪有松”四字。

慕容芷挎着盛野果的竹篓走来,发间别着朵新采的山茶花:“昨夜梦见阿柱在破庙弹琴,琴弦上的冰晶竟化了露水,滴在你手臂上。”

“许是菩萨显灵。”陆寒舟收拾起油布,见她竹篓里躺着几株引露花,正是九华山老妇送的品种,“等走到苗疆,把这些花种在寒潭的边上,想必能开得比中原更盛。”

两人并肩踏入晨雾,慕容芷忽然想起昨夜陆寒舟说的“侠是颗心”。

她望着他被雾气打湿的青衫,望着自己腰间晃荡的剑穗,忽然觉得这江湖路虽远,却像火塘里的热汤般,咕嘟咕嘟地冒着暖意——原来真正的侠,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孤勇,而是有人与你共饮一瓢水,共守一堆火,共赴一场不知归期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