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愚蠢

女僧休憩的屋内,仅有一盏烛台。

足足容纳百人的房间紧靠着那缕微弱的烛火。所有人按部就班躺在床铺之上,可却有一张床铺是空的。

住持提着灯,从屋外走进。

白日看上去慈悲和善的面容,此刻在黑夜里却显得无比阴沉。她提灯,一一走过所有的床铺,女僧们似是早已习惯了,神色木讷,无比乖巧。

脚步声停下,净心住持停在那张空床铺前,微弱的灯光照耀着她下半张脸,她唇角,牵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幺娘,去哪了?”

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空床铺旁的那个女孩身上。

女孩害怕的发抖,连连摇头。她紧紧抱着自己,蜷缩在床角,满眼警惕。

净心住持冷笑,垂眸看向她,像是在看一只蝼蚁,“幺娘身份特殊,定然逃不走。”

“可她今晚丢了……那她的差事,可就得你来顶上了。”

她伸出手,安慰般拍了拍女孩的脑袋。明明动作是那般温柔,可在浓墨般的夜色里竟显得那般诡异。

女孩浑身颤抖着,眼泪打转满眼绝望,她小声呜咽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这样如地狱般的日子,她真的不想再过了。

……

西南角的房间内,燃着好几盏烛火。

姜志明双手负于身后静观窗外夜色,道貌岸然的外表颇有威严,久居高位,让他眉宇间多了高傲和漠然。

崔氏如今只有一位纨绔嫡子,崔相国也老了;同为崔氏效力,相国的位子,势必会从他和沈知礼两人中选择。

那双眼底满是狠厉,若是被沈知礼抢先一步除了陆烬棠母女以示忠心,再加上沈知礼又娶了崔氏嫡女,那沈知礼的胜算可比他大多了。

他得尽快动手,在这几天内,就得除了这对母女。

“大人,按您的吩咐人带到了。”

品茶冥思之际,屋内被轻轻叩响。低沉而熟悉的女音让姜志明猛地蹙紧眉头。

他沉着脸色推开门。

来人正是那满脸慈悲祥和的静心住持。她身后,一女子身着黑色斗篷,微微颤抖。

姜志明眯了眯眼,有些暴躁的将住持拽进屋内,蛮横的大力将静心住持的手腕攥出几道红痕,险些摔倒在地。

“大人?”静心住持不解抬头,姜志明却恼怒抬手,狠狠甩在她脸上。

白皙的脸颊瞬间出现一道掌印,暴怒的声音连带着被打时带来的短暂眩晕,让静心住持彻底愣了神。

“蠢货!”姜志明怒骂,额角青筋跳起。

“谁让你带她来的!你没看到那个毒妇今日来了吗!你是生怕她发现不了?”

静心住持来不及反应,连忙拉着那黑袍女子伏跪在地,“大人息怒……”

她脸颊火辣辣的疼,也不敢伸手捂,只是小心翼翼抬头看向姜志明,“是您……您让我,带人来的啊?”

姜志明气的抬脚踹在她胸口,满脸阴鸷狠厉,“蠢货!中计了!”

那双眼眸因为怒意而充斥着红血丝,更显骇人。他缓和了好久,才堪堪恢复些许理智。

“你来时,有人看到吗?”低哑的嗓音掺杂着病态可怖的怒意。

静心住持连忙摇头,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鲜血,“大人放心,我严格禁令不许给他们多送烛火……咳咳……”

“我来时刻意避开了禁军巡视的路线,况且天色如此之黑更无人察觉。”

姜志明居高临下的看着静心住持,眸中寒光森然刻骨。

他似是抉择着什么,半晌后,冷声开口,“滚。”

静心住持如蒙大赦,连忙拉起身后女子就要离开。

“她,杀了。”

她震惊回头,可姜志明却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出的话平静之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人,不可啊!”静心住持连忙开口,“皇家寺庙来的每个人都记录在册,每次沈昭凰都要亲自翻查,若是平白无故死了人她定然会有所察觉……”

“之前死的几个,你不都遮掩过去了?”姜志明牵起唇角,摩挲着大指上的那枚扳指。

他声音幽冷,“还是说,你也想死?”

“大人饶命!”静心住持连忙跪地,满脸惊恐,“之前的都以病故遮掩过去了,可今日那毒妇才见了我们,她心思狡诈手段狠辣,若是以病故为由定然会怀疑啊!”

“滚!”姜志明彻底怒了,狠狠踹在静心住持的胸口。

那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兴奋和残忍,“等那毒妇走了,把她送到我府上来。”

“是。”

“还有。”姜志明开口,冷漠的声音让人通体生寒,“一天内找出假传我命令的人,要么他死,要么你死。”

……

房间外的灌木丛很高,高到能将七尺高的男子完全遮住。

黑夜成了最好的保护色,让一切隐匿在灌木丛中的身影,与之巧妙融合。

沈迎与谢砚修并肩而立,站在灌木丛中,透过枝叶间的空隙观察着那间屋子。直到静心住持和那黑袍女子走远了,她才轻声叹息,“你们早就知道,昭月庙的这些勾当?”

谢砚修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身后树上,他双手环胸,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身处绝对高位,最怕牵扯进世家大族的利益,被他们冠上图谋不轨欲意谋反的罪名,离间大人您和帝王,夺走大人手中权势,再以清君侧之名彻底将大人抹杀,钉死在逆贼的耻辱柱上。”沈迎嘲讽笑了一声,垂下眼眸,看向掌心那枚精致的药罐。

“这些蠢材,也就这点招数了。”

谢砚修颇为赞赏昵着她,“你倒是通透,能凭今日所闻和方才听到的几句对话,就猜出了大半。”

“是他们,蠢的无药可救。”沈迎冷冷抬眼,上下打量着谢砚修,转身离开。

谢砚修也不急,仍是这般懒散的目光跟上她。

“若我是姜志明或沈知礼,一开始就不会给大人升官的机会。”沈迎拨开碍目的杂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放任大人到了如今的地位。”

“杀人不见血的方式有很多,清正廉洁之人,最怕人泼脏水。”

“只要一直泼,那人只能不断自保,疲于见招拆招便没了力气反击。周而复始,再警觉的人也会沾上污秽,铩羽而归。”

待走远了,沈迎才停下脚步。

她笑着看向沈知礼,星光落在她眼眸之中,熠熠生辉。

“大人,如今是您求着臣女合作,就不拿出些诚意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