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深渊裂开第九道缝隙时,陆浩正蹲在玄武龟甲上叠糖人。指尖星砂混着未愈的伤口血渍,将糖人捏成陆天澜持剑的模样。凌波仙子突然按住他手腕,流仙裙上残存的窥天镜碎片剧烈震颤——深渊底部升起九万青铜镜,镜面朝上拼成棺椁,每一面都映着截然不同的血色苍穹。
“是初代宿主的‘三千世界棺’。”玄参子嗓音发颤,手中《饲种录》无风自动,最新一页渗出糖浆状液体,“九万镜面,九万种命途……”
话音未落,陆浩的糖人突然活过来般跃起。糖塑的“陆天澜”一剑劈开深渊迷雾,剑气所过之处,青铜镜棺如莲花层层绽放。最底层的镜面映出骇人画面:成年陆浩浑身缠满青铜链,正将断潮剑刺入陆天澜紫府!
“爹爹的剑……”真正的陆浩伸手去摸镜面,指尖触及的刹那,九万镜棺轰然旋转。每面镜子都伸出青铜镜框,如獠牙咬向他的四肢。混沌莲从紫府暴长,根须扎入镜面,却在瞬间被镜中景象反噬——
第一万六千面镜:
陆浩端坐青铜王座,脚下踩着初代宿主的头颅。药神山已成焦土,陆天澜的白发混着血水泥泞,本命剑插在儿子王座之下。镜中传出他的呢喃:“弑父证道,方成混沌至尊。”
第三万两千面镜:
归墟巨门前,陆天澜抱着浑身冰裂的幼子。混沌琼浆从裂缝渗出,凝成三百枚玉钉将父子钉在门扉。镜中飘雪落在陆浩睫毛,化作初代宿主的狂笑。
第七万四千面镜:
最平凡的午后,陆浩蹲在霜月城街角舔糖画。没有胎记,没有长生锁,卖糖老妪袖口的饕餮纹温柔如常。镜外真正的陆浩突然腹痛如绞——这镜中世界,才是初代宿主为他预设的“圆满”。
当窥到第九万面镜时,凌波仙子突然尖叫。那镜中只有浓稠黑暗,无数青铜手从镜框伸出,攥着三百个哭泣的陆浩。每个孩童脖颈都拴着镜链,链条末端没入黑暗,传来初代宿主的咀嚼声。
“选啊。”深渊回荡着蛊惑的低语,“选你最爱的命途。”
陆浩忽然咯咯笑起来。
他扯下脖颈长生锁,混沌丹气灌入锁芯。锁链暴长三千丈,却不是攻击镜棺,而是将九万面镜子串成巨大的跳房子格子!鹿皮靴踩上第一面镜,镜中正在称帝的“陆浩”突然捂眼惨叫——童真之力如烈阳灼烧帝王冠冕。
“一、二、三……”稚嫩数数声在深渊回响。每踏一步,就有镜面迸裂:
踏碎“弑父证道”镜,碎片化作糖霜;
踩扁“父子同棺”镜,琼浆凝成拨浪鼓;
当跳到最后那面黑暗镜时,陆浩突然撅起屁股,对着镜面滋出一泡童子尿。
“哗啦——”
黑暗镜面应声龟裂,三百个被囚的“陆浩”顺着尿渍滑出。他们脖颈的镜链遇童真之气即化,落地变成三百条咯咯笑的胖头鱼。初代宿主的咆哮震得镜棺崩塌:“逆天而行,必遭……”
“浩浩还要玩捉迷藏!”真正的陆浩拽过最大那条胖头鱼,鱼嘴吐出枚带血的青铜钥匙。钥匙插入最后一面完好的镜中,映出的竟是三岁时的自己——那孩子正用糖浆糊住《饲种录》,在空白页画满歪扭的太阳笑脸。
镜棺彻底崩塌的刹那,陆天澜的剑气劈开血雾。他本要护住儿子,断潮剑却不受控地刺向陆浩心口——剑锋触及胎记时,第九万面黑暗镜的碎片突然聚成盾牌。盾面映出的未来令所有人窒息:
陆天澜白发染血,手中断潮剑贯穿陆浩胸膛。背景里初代宿主操控着他的手臂,父子脚下踩着云漪残破的襁褓。
“这就是你选的命途?”初代宿主的声音从每个镜片传出,“哪怕知晓会被至亲所弑,也要选最荒诞的路?”
陆浩突然抓住剑刃。鲜血顺着手腕流进镜盾,将血腥未来染成糖画:“爹爹你看,这个你在流蜂蜜耶。”只见镜中弑父场景逐渐扭曲,陆天澜的白发变成糖丝,贯穿陆浩胸膛的剑尖开出一簇茯苓花。
混沌莲在此刻绽放第九瓣。莲瓣上的饕餮纹剥落,露出云漪用魂血绘制的真相:所有弑父预言,皆是初代宿主用三百陆浩的脐带血伪造。真正的命轨尽头,是陆天澜以身为鞘,封印了斩向儿子的致命一剑。
当最后一块镜棺碎片沉入归墟,陆浩正坐在玄武龟甲上吃糖。九万镜魂凝成的糖霜簌簌落下,在他掌心拼出微缩的青铜门——门缝处粘着半片带血的铜镜,正是云漪当年产房里的梳妆镜残片。
“夫人生前最爱此镜。”凌波仙子突然落泪,她鬓间最后一枚窥天镜碎片自动飞向铜镜,“她曾说,若浩儿某日见到镜中弑父之景……”
碎片与残镜拼接的刹那,映出被初代宿主抹去的记忆:
云漪分娩那夜,铜镜始终对着接生婆。镜面倒影里,那婆子袖中窜出的不是青铜小蛇,而是半截断指——指根处的胎记,与陆天澜左手缺失的无名指一模一样。
陆浩突然将铜镜按在胸口。镜背云纹蠕动,显出一行泣血小字:“癸亥年霜月,陆郎断指饲种。童真不灭,镜谶可破。”
千里外的青铜巨门轰然闭合,初代宿主的惨叫中混着难以置信的嘶吼:“不可能!你竟用童真腌碎了预言!”
陆天澜默默伸出左手。无名指断口处,三百年前被咬碎的齿痕正在发光——那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留给父亲最后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