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踩着脚凳登上马车，月白襕衫下摆一掀，露出半截绣着缠枝莲的藕荷色裙角。车帘刚落下，她就扯开发带，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可闷死我了！“她踢掉靴子，赤足踩在织金地毯上，脚踝上银铃叮当作响。两个穿比甲的侍女连忙上前，一个捧来熏了苏合香的软鞋，一个递上缠枝牡丹纹的鎏金手炉。
梳双鬟的侍女撅嘴道：“小姐一去就是三个时辰，也不带我们一起。可把嬷嬷急坏了。“说着瞥了眼角落里闭目养神的老妇人。
另一个穿杏色比甲的侍女递来蜜饯：“就是，红袖姐姐差点要去找巡夜的衙役呢。“
欧阳接过帕子擦了擦脸，露出原本娇艳的容颜。她赤足踩在织金地毯上的十趾蔻丹如点点朱砂：“带你们去？“她捏了捏绿衣侍女的脸蛋，“绿竹上次连《兰亭序》都认不全，去了岂不是给我丢人？“
被唤作绿竹的侍女嘟起嘴：“小姐又取笑人！“
车厢深处，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缓缓睁眼。她膝上摊着本《金刚经》，枯瘦的手指正停在“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一行。
“见到玉箫公子了？“老妇人的声音像枯叶摩擦。
欧阳正由红袖帮着拆解发冠，闻言动作微顿：“白鹤书院的人说，他上月就离了庆阳府。“青丝如瀑垂落，她慵懒地倚着软枕，“不过...“
“不过什么？“绿竹好奇地凑过来。
“遇到个有趣的人。“欧阳指尖绕着一缕发丝，眼前浮现那个青衣书生沉静如水的眼眸，“姓厉，单名一个灵字。“
老妇人手中佛珠突然一顿。车厢四角的鎏金香炉青烟袅袅，映得她皱纹密布的脸忽明忽暗。继而她枯瘦的手指捻动佛珠的速度突然微不可察地加快了，檀木珠子在青烟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厉灵？“老妇人声音沙哑，“什么来历？“
欧阳漫不经心地卷着发梢：“白鹤书院的学生，杜衡的同窗。“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柄越州沈家的折扇，“对了，他看这扇子的眼神有些古怪。“
老妇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她伸手接过折扇，指尖抚过扇骨上精致的雕纹——那是一只隐在云纹中的飞燕，正是越州沈家的标记。
“他认得这扇子？“老妇人声音陡然尖锐。
欧阳摇头：“说不准。但他确实多看了几眼。“她忽然凑近老妇人，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嬷嬷，你紧张什么？莫非这扇子有什么讲究？“
老妇人将扇子合拢，重重塞回欧阳手中：“小姐慎言。老爷让你女扮男装出来游历，可不是让你招惹是非的。“
车厢内一时寂静。红袖和绿竹对视一眼，悄悄退到角落。欧阳把玩着折扇，忽然“嗤“地笑出声：“嬷嬷多虑了。那厉灵不过是个寻常书生，顶多...“她想起厉灵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顶多比旁人敏锐些。“
老妇人盯着欧阳看了半晌，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把这个带在身上。“
欧阳接过锦囊，只觉入手沉甸甸的。解开系绳，里面竟是一枚青铜铃铛，铃身刻着繁复的符文，轻轻一晃却无声无息。
“哑铃？“欧阳诧异道。
“遇到危险时摇三下。“老妇人神色凝重，“记住，只有生死关头才能用，这里不是越州，万事小心。“
欧阳还想追问，马车突然一顿。车夫隔着帘子低声道：“小姐，到别院了。“
老妇人立刻恢复了那副昏聩模样，仿佛刚才的锐利眼神从未出现过。欧阳将铃铛塞进袖袋，由侍女搀着下车。月光下，她腕上的玉镯泛着幽幽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