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公叔痤临终荐贤

公元前362年,正当公叔痤大败韩、赵联军回师魏都安邑之际,秦军乘机进攻魏国西部的重镇少梁(今陕西省韩城县西南)。公叔痤仓促率兵迎战,被秦军所俘[4]。大概时隔不久,公叔痤被秦放归,因蒙受败军之辱,遂一病不起。在考虑由谁继承相位、辅佐魏惠王时,他看中了身边的家臣御庶子商鞅。

有一天,魏惠王到相府看望公叔痤的病情。寒暄过后,惠王问:“如果你的病不能治好,国家将怎么办呢?”公叔痤将自己的慎重考虑禀告惠王:“我的家臣御庶子公孙鞅,虽然年轻,但有奇才,堪当相国重任,希望您举国而听之。”惠王闻此话后默而不语,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心里简直不明白:一个年少位卑的家臣,怎么能承担起相国的重任呢?

公叔痤夙知商鞅胸怀韬略,志向高远,不是甘居人下之辈,日后必大有作为。他见魏惠王对自己的举荐不以为然。心中不免浮起一团为魏国的命运担忧的乌云。

魏惠王正要告辞,公叔痤急忙从病榻上起身,示意左右侍从退下,然后在惠王的耳边低声说:“如果您不任用公孙鞅,此人日后恐为魏国大患。请您一定杀掉他,不能让他出我魏国之境。”惠王被这位老臣的忠诚所感动,于是点头允诺而去。但惠王对商鞅本不看重,心中还是觉得公叔痤所说是言过其实。离开了相府,惠王对两旁的侍臣说:“公叔痤病糊涂了吧?可悲啊!他让我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一个家臣公孙鞅,这不是悖谬吗!”

公叔痤因举荐商鞅而没有得到魏惠王的认可,怏怏不乐;但想到魏惠王允诺了如果不用商鞅必杀之,仿佛又去掉了一块心病。可是,当他眼前浮现出风华正茂的商鞅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场面时,一种惜才的恻隐之心不禁油然而生。他不忍这位身具将相之才的家臣就此断送了前程和性命,于是急忙召见商鞅,面带歉意地说:“刚才国君问我谁可以继承相位,我推荐了你,看国君的神色没有任用你的意思。我是以国君的利益为先,以私人的交情为后,所以告诉国君,如果不用你,就把你杀掉。他答应了我。现在你可以赶快离开这里,否则被抓住,性命难保。”商鞅听此话心中怦然而动,但他仍像往常那样在这位相爷面前表现出机智、果敢、镇定。他对公叔痤说:“国君既然不能听信您的话而任用我,又怎么会听信您的话而杀我呢?”公叔痤觉得此话有理,而且又一次感受到商鞅的工于心计。

不久,公叔痤死。当时商鞅并不在相府内,很可能是为慎重起见而躲避在外。这期间,年方二十一岁的秦孝公即位,励精图治,在国中颁布了“求贤令”。商鞅听到公叔痤死且丧事已毕的消息后,觉魏国已无可留恋,于是应秦孝公“求贤令”之召,怀着要在秦国一展宏图的雄心壮志,收拾行囊,携带着李悝的《法经》等著作,西奔入秦。由此,商鞅在秦孝公的支持下,开始了“为秦开帝业”的壮举。当“秦果日以强,魏日以削”,魏惠王屡次兵败于秦,不得不把吴起曾攻占的河西之地拱手献给秦以求和的时候,魏惠王悔而言之:“寡人恨不用公叔痤之言也!”(《史记·商君列传》)后人在评论公叔痤荐举商鞅而魏惠王以为悖谬时说:“此非公叔之悖也,惠王之悖也。悖者之患,固以不悖者为悖。”(《战国策·魏策一》)[5]


[1] 《史记·商君列传》作“中庶子”。

[2] 史学界有李悝、李克是一人和两人不同的说法。《史记》的《货殖列传》和《平准书》说李克“尽地力”。持李悝、李克是两人之说的学者有谓《史记》所言“李克”当为“李悝”之误(参见杨宽《战国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71页注)。本书在处理《说苑·政理》这节史料时,以李悝、李克是一人,或此处“李克”亦为“李悝”之误。

[3] 郑树良:《商鞅及其学派》,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82、142页。

[4] 《史记·秦本纪》为“内其将公孙痤”。按:“公孙痤”当即公叔痤,参见钱穆《先秦诸子系年》卷三《商鞅考》,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

[5] 又见《吕氏春秋·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