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于禁庞德,双双就擒

洪水缓缓退去,留下一片泥泞狼藉的战场。

清晨的微光刺破厚重云层,映照出汉水两岸满目疮痍。

折断的旗帜斜插在淤泥之中,残破的甲胄兵器随处可见,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与水汽、腐臭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荆州军的营地却与这萧索景象截然不同,洋溢着震耳欲聋的欢呼。

将士们三五成群,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昨日那场惊天动地的胜利。

“关将军真乃神人也!”

“天佑大汉,降下如此大水!”

赞颂关羽英明神武与天意相助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批被俘的曹军士卒,被荆州兵卒驱赶着,押送往临时圈定的看押区域。

他们衣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泥污与绝望。

人数之多,黑压压一片,望之令人心惊。

于禁与庞德,则被数名精锐校刀手单独押解,径直往关羽的中军大帐行去。

大帐之外,亲卫林立,气氛肃杀。

于禁被推搡至帐前,双腿一软,竟直接拜伏于地,额头重重叩在湿滑的泥地上。

“罪将于禁,参见君侯!乞君侯饶命!”

全无半点昔日曹魏外姓大将的威风。

关羽端坐帐中,手中轻捋着美髯。

“汝何故敢与吾相抗?”

于禁颤抖着答道:

“皆乃上命差遣,禁身不由己。今兵败被擒,唯望君侯怜悯禁一片旧情,誓当以死相报!”

他言辞恳切,试图唤起关羽的故人之情。

关羽闻言朗声笑道:

“吾杀汝,犹杀狗彘尔,空污吾帐前斧钺!”

他随即下令:“来人,将其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待日后处置!”

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卒立刻上前,将于禁架起,押了下去。

紧接着,庞德被押了上来。

他身上绳索捆缚甚紧,脸上身上满是泥污血迹,狼狈不堪。

然而,他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凶狠,即便沦为阶下囚,依旧透着一股宁死不屈的悍勇之气。

面对端坐的关羽,庞德昂首而立,拒绝屈膝下跪。

关羽的目光在庞德身上逡巡片刻,沉声问道:

“汝兄庞柔,现亦在汉中,归于吾主麾下。”

“汝故主马超,亦在蜀中官拜左将军,与吾等并列。”

“汝为何不效仿他们,早早归降?”

庞德听罢,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随即破口大骂。

“魏王待我恩重如山!我庞德岂是贪生怕死、背主求荣之辈!刘备乃织席贩履之徒!也配与魏王争锋?”

他骂声激烈,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丝毫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我宁死于刀下,岂肯降汝这等反贼耶!”

关羽闻言,本就因胜利而显得红光满面的脸庞,瞬间阴沉下来。

一股浓烈的杀气自他身上弥散开来,帐内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好个硬骨头的匹夫!既然汝一心求死,吾便成全了你!”

关羽厉声喝道,眼中杀机毕现。

他已然动了真怒,决定立刻处死这个出言不逊的顽固之徒。

“君侯息怒!”

就在此时,田信从关羽身后侧方站出,躬身行了一礼。

他一直默默观察着帐内的情势,此刻见关羽杀心已决,不得不出言阻止。

他并非同情庞德,而是不愿意见到一个潜在的战略价值就此消弭。

关羽凤目微转,看向田信,脸上的怒意未消,沉声道:

“德远有何话说?此獠冥顽不灵,辱及主公与吾,不杀之,何以正军法,泄吾心头之恨!”

田信并未直接反驳关羽杀庞德的理由,而是换了个角度,朗声说道:

“君侯,庞德虽勇冠三军,然其言语粗鄙,死不足惜。”

“杀之固然能泄一时之愤,却也只是让曹操少一员勇将,多一分对君侯的切齿痛恨,于我军大局,并无太多实质裨益。”

他顿了顿,见关羽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便继续道:

“君侯明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若能设法感化,使其归心,则我军又添一员猛将。”

“即便其冥顽不化,亦可将其作为与曹操谈判的筹码,或可换取钱粮、城池。其价值,远胜于一刀了账。”

田信知道关羽极重仁义二字,这是刘备阵营的立身之本,也是关羽内心深处认同的准则。

关羽听着田信的分析,脸上的怒容渐渐收敛,眉头紧锁。

他戎马一生,自然明白田信所言不无道理。

于禁的投降,其政治意义确实大于军事意义。

而庞德的勇武,他也亲身体会过,若能收服,自然是一大助力。

只是,庞德方才那番恶毒的咒骂,实在触犯了他那深入骨髓的骄傲。

他瞥了一眼兀自昂首挺立、满脸不屑的庞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与挣扎。

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片刻之后,关羽重重地哼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此獠辱我兄长,又辱及于我,便是万死亦难赎其罪!然德远所言,若真能使其为我兄长所用……也罢!”

他看向田信,语气缓和了些许:

“吾便看在德远你屡献奇策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也只此一次!”

“给你一日时间,你且去与这庞德好生分说。”

“若能劝其归降,吾非但免其一死,更当以礼相待。若其依旧执迷不悟……”

关羽眼中寒光一闪:“那便休怪关某刀下无情!”

“多谢君侯!”田信躬身应道。

他知道,这是关羽在骄傲与理智间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庞德被暂时押了下去,单独关押在一处还算干净的营帐内。

田信稍作准备,便带着向宠,来到了关押庞德的营帐。

帐外有数名精兵把守,见到田信,皆躬身行礼。

田信示意他们不必多礼,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庞德正盘膝坐在草席之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猛地睁开双眼,精光四射。

“哼,就是你这么个黄口小儿,巧言令色,想来消遣于我!”

田信并不动怒,只是开口道:

“庞将军,我名田信,字德远。”

“今日前来,并非奉命消遣将军,而是想与将军探讨一番天下大势,以及将军之前程。”

庞德闻言,嗤笑一声:

“天下大势?我庞德只知魏王雄才大略,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至于前程,大丈夫死则死矣,何惧之有!”

“倒是你这小白脸,与其在此饶舌,不如早些回去准备棺木,待我家魏王大军一到,将尔等反贼一网打尽!”

田信微微皱眉,但依旧保持着耐心。

“庞将军昔日在西凉马腾、马超麾下之时,听闻将军作战勇猛,且对治下百姓颇多安抚,颇有仁政之风。”

“百姓感念将军恩德,多有赞誉。何以今日,却对天下苍生之苦,视而不见?”

田信试图从庞德的过往入手,寻找突破口。

“将军可知,自黄巾之乱起,天下纷争已历数十载。”

“中原凋敝,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汉中王不忍生灵涂炭,立志兴复汉室,扫平奸佞,救万民于水火倒悬之中。”

“将军一身武勇,若能辅佐明主,匡扶汉室,解民倒悬,岂非大丈夫不世之功?”

庞德听着田信的话,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嘲弄。

“哈哈哈哈!安抚百姓?救民于倒悬?”

庞德笑罢,眼神冰冷地盯着田信。

“田信是吧?你当真以为,这世间真有人心怀天下百姓?”

他语气一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我告诉你,所谓百姓,不过如同牛羊。”

“牧羊人给他们草料,他们自然会产出羊毛、挤出羊奶。”

“我庞令明在西凉时,给那些羌人、汉民提供些许安稳,他们便供养我等兵马粮草,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至于那些非我治下之民,死活与我何干?”

“他们死了,正好可以削弱敌人的实力,于我魏王大业,反而是好事一桩!”

“什么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不过是尔等无能之辈的吠叫罢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从来如此!”

田信听着庞德这番言论,如遭雷击,心中那点残存的希望,瞬间被击得粉碎。

他本以为庞德只是愚忠于曹操,却没想到其内心竟是如此冷酷,视人命如草芥。

这番话,与他所接受的现代人道主义思想,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巨大冲击。

田信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庞将军,即便你心向曹魏,但念在你兄长庞柔亦在我主麾下,不如先随我等前往汉中,见一见你兄长。”

“也亲眼看一看汉中王治下,百姓是否安居乐业,军队是否仁义之师。届时,你再做定夺,亦不迟。”

庞德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见我兄长庞柔?呵呵,田信,你可知我当年在家乡时,曾因醉酒,失手杀了我那不贤的嫂嫂?”

他语调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若真敢将我送到我兄那里,说不定哪天我酒兴又起,连他一并也杀了!你信是不信?”

庞德眼中闪烁着凶光,那是一种全然不将伦理纲常放在眼里的野性与暴戾。

田信彻底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终于明白,在这个乱世,刘备那样怀揣着理想主义光辉的人,是何等的凤毛麟角。

而像庞德这样,将弱肉强食、人命如草芥奉为圭臬的,恐怕才是主流。

价值观的巨大鸿沟,让他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走出了营帐。

向宠在帐外等候,见田信面色沉郁地出来,便知劝降之事已然失败。

这一夜,田信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庞德那番冷酷无情的话语,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也更加坚定了要改变这一切的决心,尽管前路崎岖,但他也要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