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捷报

待母亲离去,郁澜倚在窗边出神。

檐下红灯笼映得满庭生辉,远处新房隐约传来笑闹声。她摩挲着腕间玉镯,忽地想起与裴戬的交易——若这两年定了亲,再与他私下往来倒真成了笑话。

廊下传来更鼓声,惊飞枝头夜莺。

郁澜望着漆黑夜空,恍然忆起前世洞房夜,龙凤烛泪落满金盘,裴戬掀盖头时眼底的惊艳。

那些虚情假意裹着蜜糖,终究化成穿肠毒药。

“姑娘,该安歇了。”丫鬟轻声提醒。

郁澜望着铜镜里稚气未脱的容颜,指尖抚过眉间花钿。这世间的姻缘啊,最是强求不得。

裴辙纵有千般好,可若真嫁进端王府,免不得要与那人日日相见。

光是想想前世他冷眼看着自己的模样,便觉喉头腥甜。

……

翌日。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地上,魏知虞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

昨夜红烛摇曳的光影仿佛还印在眼帘,她垂首不敢看身侧长身玉立的郁昀,耳尖染着未褪的绯色。

“祖母请用茶。”

郁老夫人接过茶盏时,腕间佛珠碰出清脆声响。

她将羊脂玉镯套上孙媳纤细手腕,眼尾笑纹深深:“盼着你们早日为府里添个小团子。”

魏知虞羞得脖颈都泛起粉晕,郁昀适时握住她发凉的手指。

堂下郁澜望着这对璧人,悄悄攥紧了袖中帕子——魏姐姐合该这般幸福美满。

午后暖阳斜照花厅,魏知虞终于得空与郁澜叙话。

她捏着帕子欲言又止,终是低声道:“昨日花轿过街,听闻裴二公子在漠城遇险,说是有胡人半道劫粮草。”

郁澜手中茶盏一晃,碧色茶汤溅上绣着并蒂莲的袖口。

她早提醒过裴辙粮草路线恐遭泄露,却不知这一世能否改写命数。

他应该,听进去了吧?

千里之外的漠城军营,裴辙正单膝跪在端王帐中。

玄甲上还沾着胡人的血污,他却莫名想起那日国公府回廊下,郁四姑娘提醒他提防胡人时,身上散发的那种茉莉淡香。

“裴都尉因何发笑?”

端王冷肃的声音惊得裴辙回神。

他敛了神色抱拳:“末将庆幸识破胡人诡计。”帐中烛火摇曳,映得他眉宇间英气更盛。

寻漕御史窦锋抹了把冷汗:“多亏都尉大人早有防备,否则粮草被劫,我军危矣。”他想起胡人狰狞面目仍心有余悸,“不想蛮子竟敢深入西魏腹地。”

端王摩挲着腰间佩剑,剑柄螭纹已被磨得发亮:“胡军越是穷途末路,越是自取灭亡。”他抬眼看向裴辙,“见过你父亲了?”

“尚未。”裴辙垂首,余光瞥见帐外飘雪。

“戬儿,待此战告捷,便请旨为你与护国公府的许小姐赐婚。”

端王的话飘进耳中,裴戬握剑的手紧了紧。

帐外北风呼啸,他眼前忽而浮现那抹鹅黄身影。许小姐上月送来护身符时,指尖也是这般泛着淡淡茉莉香。

裴辙退出大帐,望着辕门上猎猎旌旗,忽然很想回京看看晋国公府墙头那株红梅——不知是否还如去岁般灼灼其华。

……

暮色四合时,裴大将军风尘仆仆踏入军帐,见裴辙正俯身研究沙盘,玄铁护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大笑着拍上儿子肩头:“好小子!那帮胡匪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咱们在驼峰岭还藏着两队精兵。”

裴辙起身接过父亲卸下的银甲,眼角难得露出笑意:“若真让粮草被劫,漠城将士怕是要啃三个月草根。”

案几上温着壶梨花白,是端王特赐的佳酿。

裴大将军斟满两盏,忽然想起什么:“往年两营护卫从未出事,今年怎突然增兵?”

青铜酒盏映出裴辙微红的耳尖:“有人...曾托梦示警。”他摩挲着盏沿的纹路,“说我在赤水河会遇伏。”

屏风后传来杯盏轻叩声。

裴戬倚着虎皮榻,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案几。

那日郁澜煞费苦心引二弟入宫,竟只为说个虚无缥缈的梦?更蹊跷的是她对梁神医的了解,全然不像陌生人。

“大哥?”裴辙的呼唤打断他思绪。

裴戬抬眼,见叔父与二弟皆望着自己,索性将酒一饮而尽:“既是吉人天相,不如想想如何谢这解梦人。”

“戬儿说得对!”裴大将军连声附和。

裴辙一想到郁澜就有些红了脸,干咳两声来掩饰尴尬。

此时千里之外的女子学堂内,郁澜正被暖阁炭火烘得昏昏欲睡。

窗外忽传来马蹄疾驰声,她指尖微颤,朱砂笔在宣纸上洇开红痕。

“捷报!裴都尉大破胡人!”廊下小厮的呼喊惊起满堂喧哗。

娄蜜扯着裴霖袖摆直晃:“你二哥这回怕是要升骁骑将军了!”

见郁澜低头研墨,故意抬高声音:“有些人倒是镇定,莫不是早得了消息?”

裴霖突然起身,石榴红裙裾扫过青砖。

她在郁澜案前站定,袖中掉出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前日...多谢澜姐姐赠的安神香。”

郁潇抿嘴轻笑,抱着书匣挪到后排。

满堂贵女面面相觑——半月前还对着郁四姑娘爱答不理,冷着脸的裴三姑娘,此刻竟挨着郁澜坐下描起花笺。

“二哥说赤水河一战凶险。”裴霖凑近郁澜耳语,“多亏有人提醒他在东岸布防。”

她眨眨眼,“姐姐可知是哪位高人?”

郁澜蘸墨的手稳稳落下:“裴都尉用兵如神,自是天佑之才。”纸上游鱼逐浪图渐成,正是漠城护城河的模样。

暖阁外积雪簌簌而落。许琳懿捏着考核名录冷笑:“骑射第一又如何?乐艺考核可要真功夫。”

她身后几个贵女会意嗤笑,却在裴霖转头瞪视时慌忙噤声。

散学时,郁澜特意绕到箭场。弓弦震颤声里,她望着箭靶上密密麻麻的孔洞出神。

“澜姑娘还不回府?”裴霖抱着手炉寻来,“二哥捎回箱漠城皮子,母亲让你去挑两件做斗篷。”

郁澜拢紧雪狐毛领,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

重活一世,许多事已悄然改变。

“替我多谢王妃美意。”她将冻红的手缩进袖中,“只是无功不受禄。”

“怎会无功!”裴霖急得跺脚,“二哥信里都说了...”突然意识到失言,慌忙改口:“总之初七王府赏梅宴,姐姐定要来!”

暮鼓声里,郁澜望着裴府马车驶过长街。

前世她用了十年才明白,女子立足世间靠的不是谁的垂怜。这一世她要让所有人看到,纵使没有预知梦,她郁澜照样能在这锦绣堆里挣出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