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法家余孽

“曹道长手中之物正是大人所需的。”似是看出曹耀伟心中纠结,戚平坦言道,“大人知晓你想做什么。”

戚平声音冷硬而毫无感情,并非一个合格的说客,但他还是将曹耀伟说动了。

“毕竟同为宫中做事,大人愿意帮你。”

“只要你把手中东西交给大人。”

闻言,曹耀伟惊喜抬头,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转运使知道老道要做什么?”

毁堤这件事,除了沈悯田,他从来没有同外人说过,照理说这种事不应该泄露才对。

而这帮他又是何从说起,这件事本身就是抄家灭族的大事,旁人沾染都嫌晦气,恨不得躲个十万八千里开外。

想要帮他抗住这件事,除非名门望族,或是上三品……

想到此处,曹耀伟眼神一亮,他发现了漕司的不对劲。

不协调!

虽然不过中三品,作为神都洛阳出来的人,没吃过猪肉哪儿还没见过猪跑。

不论是天师亦或是占据高位的大臣,修为一旦到了上三品,其周身圆润无缺,哪儿会有漕司这等怪异之象。

就像是一个字撇捺间用左右手交替来写,虽然同样是字,可这郭宏波展现的上三品境界比起天师而言就像是杂糅而成的失败品。

“本官当然知道你要做什么。”戚平口中吐出苍老声音,声调同郭宏波相近,不过是老了数十倍的郭宏波,“帮你,也是要验证本官所学。”

“这同样也是在帮我自己。”

戚平嘴唇开合,吐出两个字的口型:堤坝。

“好,好,好。”曹耀伟当下再无忌讳,笑了两声,手中捧着文道之气朝漕司大步前行。

他明白了,这郭宏波登临上三品终究出了茬子,想要弥补过失就要利用自己之事来证明他所悟的道究竟是否正确。

若是不然,等他从境界跌落后,便是他的死期。

上三品官员在扬州杀戮百姓,朝廷可以默认为平叛,可要是跌境的郭宏波,那朝廷只会前来平叛。

至于先前同沈易达成的默契,在这等上三品修士伸出来的橄榄枝面前,又有多少诱惑?

曹耀伟也想行当年张天师依附首辅同样的路子。

等郭宏波当真稳固上三品境界后,他便是第二个张天师。

如若失败,毁堤的罪名尽数推给死人,他照样有大功绩。

漕司府衙前把守森严的将士退到左右,让开一条供曹耀伟直通府衙深处的路。

曹耀伟一脚踏入门槛,浩荡颂书声自玉佩中传出,同内里萦绕之声应和。

“法莫如一而固。”

“明其法禁,察其谋计。法明,则内无变乱之患;计得,则外无死虏之祸。故存国者,非仁义也。”

“法者,编著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使万民知所避就。”

曹耀伟听到这声音脑子都麻了,捧着宝玉的手微微颤抖,直接将其扔了出去。

这并非儒道正途,而是百脉归流时被诸多先贤摒弃不用,后而隐晦流传下来的另类之路。

其名为:法家。

“你是诸子余孽……”曹耀伟声音颤抖,看向大堂内端居主位的一具干尸。

“什么叫余孽。”郭宏波声音干哑而苍老,“我注百经,百经注我。”

“这不仅是为官之道,更应是圣贤之道。”

在郭宏波心中,儒道本就杂乱无序,有多少人就近乎有多少张嘴,只不过声音最大的成了圣贤而已。

而这条路,也当再出位圣人。

诵经声愈发宏大,却又愈发冷酷。

宛若干尸的郭宏波轻轻抬手,将宝玉摄到身前。

“咔嚓。”

一声轻响,曹耀伟实验多次终究无可奈何的宝玉被他捏成碎块,其中墨色光泽浩荡而出。

另一个声音响彻漕司。

“刑加罪所终,则奸不去,赏施于民所义,则过不止,刑不能去奸,两赏不能止过者,必乱。故王者刑用于将过,则大邪不生;赏施于告奸,则细过不失。”

“民弱国强,民愚则易治。”

深沉吸气声中,光泽被郭宏波尽数吸入体内。

他原本干瘦的面孔恢复红润,就好像充气一般,宛若干尸的身体在曹耀伟眼前鼓胀,复原。

仅是片刻,他便恢复了先前模样,更是在先前模样下,旧牙脱落,新齿重生。

眨眼间,原先的干尸就成了一个俊俏公子。

“这张脸,本官多年不用,还是罢了吧。”郭宏波摸着他圆润而有光泽的脸,轻轻笑了两声,在曹耀伟略显嫉妒的眼神中恢复先前中年人模样。

复返先天,这是曹耀伟心心念念的追求,可在郭宏波眼中却比不上自己熟悉的面容。

“去吧,往日之事本官不再追究。”他看着愣在原地的曹耀伟,面带微笑,“去把堤坝毁掉,去让农田被淹没,去让百姓流离失所。”

“然后,本官可证圣人。”

曹耀伟垂下脑袋,恭敬应是。

……

“许知县也学过法家?”

正午的赈灾营,阳光正烈,但仍旧人声鼎沸。

粗壮的原木被灾民们喊着号子拉到江中,横断水流。

而后更多人冲了上去,用泥石等各种物件加固堤坝。

沈易看着这壮观的一幕,扭头望向许北诚。

他正和童婉一起在树荫下给孩童们分发酸梅汤。

沈易伸手抱起将他围成一圈的小孩,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泥垢,吓唬一声:“再玩水回去当心屁股。”

“爹娘不揍你们,那就我来揍。”

说着,他还撸了撸袖口,装成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吓得围在他身旁的小孩子们尖叫着跑开。

唯独他怀中一个小豆丁嘿嘿一笑,又把鼻涕蹭在了沈易袖口。

“小家伙,玩去吧,别跑太远。”沈易见吓不住他,悻悻然将其放下。

这几个孩子是山寨中的,早就被他吓唬了太多次。

“嘿嘿嘿。”小孩捣鼓着小腿,跟同伴在阴凉处玩成一团。

“略有所闻。”许北诚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道,“不过下官倒是觉得他说的不对。”

许北诚口中的他,指的正是许北诚的岳父,郭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