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尘土飞扬,香衣攥着半毁的账本,混在往来的商旅队伍中。她不敢走大路,专挑山间小路前行,饿了就摘野果充饥,困了便寻破庙歇脚。这几日,她听闻宁府放出风声,说三姑娘与匪人勾结,盗走府中财物,畏罪潜逃。大街小巷都贴着她的画像,画像上的她眉眼凌厉,倒真有几分“匪气”。
镇国侯府远在三百里外的燕州,香衣一路风餐露宿,终于抵达燕州城。望着城门上“燕州”二字,她长舒一口气,却在踏入城门的瞬间,被一双有力的手扣住肩膀。
“小娘子,这么着急进城,可是有什么急事?”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人。香衣心中警铃大作,这些人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绝非善类。
她强装镇定,柔声道:“奴家家中遭了灾,来投奔亲戚。”说着,眼眶还泛起了泪花。
“投奔亲戚?巧了,我家夫人也姓宁,莫不是你的远房亲戚?”男子的手越扣越紧,香衣疼得脸色发白。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为首的女子身着劲装,英姿飒爽,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正是镇国侯府的嫡女上官寅。
上官寅勒住马缰,目光扫过香衣与黑衣男子,冷冷道:“王豹,在我燕州城撒野,当镇国侯府是摆设?”
被称作王豹的男子脸色一变,松开香衣,谄媚道:“姑娘误会了,小人只是与这位小娘子开个玩笑。”
“滚!”上官寅一声呵斥,王豹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跑了。她翻身下马,上下打量着香衣,“你不是本地人,来燕州何事?”
香衣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那封密信,“我叫宁香衣,是来找镇国侯府的...故人。”
上官寅接过密信,看到落款处的字迹,神色微变,“随我回府。”
镇国公府内,雕梁画栋,气势恢宏。香衣跟着沈清瑶来到书房,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挥毫泼墨。见到香衣,老者手中的笔顿了顿,“你是叶菱的女儿?”
香衣跪下行礼,“正是,见过老前辈。”
老者长叹一声,“当年你母亲与我家夫人情同姐妹,只是后来...罢了,不提也罢。你既来了,便安心住下。只是,你可知那些人为何追你?”
香衣将宁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老者眉头紧皱,“漕银、私盐,这事可不小。宁家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上官寅匆匆跑进来,“父亲,宁府的人找上门了,说是要缉拿逃犯。为首的,是宁家二公子宁余。”
老者眼神一凛,“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宁余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闯入书房,看到香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啊,宁香衣,果然在这里。跟我回宁府受审!”
老者不紧不慢地放下毛笔,“宁二公子,这镇国侯府,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令堂与我夫人曾有过一面之缘,我劝你,莫要坏了两家的情分。”
宁余冷笑一声,“老前辈,这丫头偷盗府中财物,还与匪人勾结,我今日定要将她带走。否则,休怪我宁家不客气!”
上官寅抽出腰间软剑,“不客气?我倒要看看,你宁家能如何不客气!”
剑拔弩张之际,香衣突然站了出来,“二哥,我跟你回去。但我有个条件,让我见老夫人一面,我要当面向她问个清楚!”
宁余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好!就依你!但若你敢耍什么花样,休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香衣看了眼老者与上官寅,眼神坚定,“多谢老前辈与上官姑娘收留,香衣此去,定要讨个公道。”
她知道,这一去,便是龙潭虎穴。但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女,宁府的阴谋,她定会一一揭开,为母亲,为叶家,也为自己,讨回一个清白。
马车颠簸着驶入宁府,香衣隔着车帘,听见守门家丁窃窃私语。她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座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府邸,此刻于她而言,却像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
踏入正厅,老夫人端坐在主位,手中的佛珠捻动得飞快,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写满了不耐。王氏站在一旁,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眼中尽是得意。宁余大跨步上前,一把扯住香衣的胳膊,“祖母,人我带回来了!”
香衣猛地甩开他的手,直视着老夫人,“祖母,我要问您一件事。我母亲临终前,究竟说了什么?为何叶家会突遭变故?还有这漕运账本……”
“住口!”老夫人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一个庶女,也敢在长辈面前如此放肆!来人,把她给我押下去!
香衣被家丁们强行按住,却依然大声喊道:“祖母,您就不怕事情败露,宁家满门抄斩吗?那些私盐、漕银的勾当,朝廷一旦知晓……”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夫人,不好了!京兆尹大人带着官兵包围了宁府,说是……说是有人举报宁府私通匪寇,谋逆造反!
厅内众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啪”的一声散落一地,她惊恐地望向王氏和宁余,“这……这是怎么回事?”
宁余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京兆尹大步走进厅内,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香衣身上,微微点头。他展开手中的圣旨,高声宣读:“宁氏一族,罔顾皇恩,私通匪寇,谋取暴利,着即抄家问罪!”
老夫人眼前一黑,险些晕倒。王氏尖叫着扑向京兆尹,“大人,这其中定有误会!我们宁家世代忠良……”
“带走!”京兆尹一声令下,官兵们迅速将宁府众人控制住。香衣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心中却无比平静。她走到老夫人面前,轻声说:“祖母,这一切,都是宁家咎由自取。”
就在这时,上官寅带着一队人马赶到。她走到香衣身边,“我就知道你有分寸。如今宁家已倒,你可有什么打算?”
香衣望向远方,目光坚定,“我要重建叶家,也会查出当年母亲与镇国侯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夕阳的余晖洒在宁府的断壁残垣上,香衣与上官寅并肩离去。曾经高高在上的宁府,就此成为了历史的尘埃,而属于宁香衣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
旧忆迷踪
三日后,宁府的匾额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京兆府衙临时查抄处”的木牌。香衣站在朱雀大街拐角处,望着搬运财物的官兵,怀中母亲遗留的玉佩突然硌得生疼——那上面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细纹,像是无声诉说着宁家覆灭的谶语。
“这是叶姨娘的翡翠镯子!”突然爆发的争吵声将她的思绪拉回。一名衙役举着描金首饰匣,正对同伴炫耀:“老夫人房里搜出来的,说是二十年前从叶家巧取豪夺的聘礼......”
香衣浑身发冷。母亲临终前总在病榻上呢喃“镯子”,原来早有端倪。她攥紧拳头,转身直奔镇国侯府。当她冲进书房时,老侯爷正在查看宁家抄家清单,上官寅则专注地临摹一幅古画。
“老前辈,我母亲的镯子......”香衣话音未落,老侯爷已将泛黄的宣纸推到她面前。纸上赫然画着一对并蒂莲纹的翡翠镯,与衙役手中的样式分毫不差,批注处墨迹斑驳:“叶与上官两家联姻信物,因宁氏横刀夺爱......”
上官寅搁下狼毫,腕间玉佩与画中镯子的纹路竟隐隐呼应:“二十年前,我母亲与你母亲本是指腹为婚的对象。宁家为攀附权贵,设计调换了信物,导致婚约作废。”她展开另一幅画卷,褪色的仕女图上,两位女子倚着紫藤花架,其中一人腕间镯子与香衣记忆里母亲的遗物一模一样。
惊雷在窗外炸响。香衣终于明白为何宁府对叶家赶尽杀绝——不仅是为掩盖罪行,更是为了湮灭当年夺婚的证据。她抚过画中母亲年轻的面容,泪水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色。
“如今宁家倒台,户部却迟迟查不到漕银下落。”老侯爷突然开口,苍老的手指点向抄家清单最末行,“有人趁乱转移了三百万两官银,而运送漕银的船队,最后一次记录是开往......燕州。”
上官寅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腰间玉佩泛起奇异的幽光:“三日前,父亲收到密报,燕州码头出现一批神秘货物。那些箱子上的封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与二十年前宁家送给镇国侯府的贺礼如出一辙。”
香衣突然想起在宁府书房瞥见的航海图,图上燕州某处被朱砂重重圈起。她摸出贴身收藏的半张当票,泛黄的纸角与母亲梳妆匣暗格边缘的缺口严丝合缝。当她将当票翻转时,背面竟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紫藤暗纹——正是镇国侯府的族徽。
“我要去燕州。”香衣将当票按在桌案上,墨迹未干的“碧玉双鱼佩”字样与玉佩纹路交相辉映,“宁家的阴谋,还有当年被调换的信物,所有真相,都在那里。”
上官寅拔出软剑,剑锋挑起一缕垂落的发丝:“算我一个。宁家欠叶家的,该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窗外暴雨倾盆,紫藤花被狂风卷落,散在镇国侯府的青石板上。这场持续二十年的恩怨,即将在燕州的惊涛骇浪中,迎来真正的清算。
燕州码头的咸腥海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香衣攥着半张当票,望着海面上来回穿梭的商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上官寅身着劲装,腰间玉佩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她伸手拦住一名搬运工:“可知最近有批带紫藤纹封漆的货物?”
搬运工闻言脸色骤变,慌忙摇头就要离开,却被上官寅一把揪住衣领。就在这时,远处一艘三桅大船缓缓靠岸,船帆上赫然绣着宁府的族徽。香衣瞳孔猛地收缩,那船上飘来的气息,与宁府嫡母书房里的熏香如出一辙。
“跟上去。”上官寅低声道,两人悄悄混入搬运货物的人群中。货舱内堆满了木箱,撬开其中一个,里面并非金银,而是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密信。香衣展开一封,手不禁颤抖起来——上面记载着宁家与海盗勾结,利用漕运船只走私军械的罪证,落款日期正是母亲去世前的那月。
“小心!”上官寅突然将香衣扑倒在地,一支利箭擦着她们的头皮飞过。舱门被猛地踹开,宁家的护院统领带着一队黑衣人出现,为首的竟是失踪多日的宁柔纤。她身着黑色劲装,脸上再不见往日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与狠厉。
“果然是你。”宁柔纤冷笑一声,手中把玩着香衣丢失的玉佩,“当年母亲设计调换信物,让叶家沦为笑柄,你以为仅凭一张当票就能翻案?”她扬手将玉佩抛向空中,拔出长剑狠狠劈下。
香衣看着玉佩被劈成两半,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在玉佩坠地的瞬间,发现断裂处竟刻着一串小字:“燕州城东,枯井藏秘。”
宁柔纤见状脸色大变,挥剑直取香衣咽喉。上官寅及时挥剑挡住,两人缠斗在一起。香衣趁机捡起玉佩残片,转身冲出货舱。码头上早已乱作一团,镇国侯府的侍卫与宁家护院厮杀在一起。
香衣按照玉佩上的提示,直奔燕州城东。深夜的荒郊,一口枯井在月光下泛着阴森的光。她顺着井壁的凹槽爬下去,在井底发现一个暗格,里面放着当年被调换的翡翠镯子,还有一本泛黄的账簿,详细记录着宁家二十年来的所有罪行,甚至包括买凶杀害叶家掌舵人的证据。
当香衣带着证据返回码头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宁柔纤被上官寅制住,正疯狂地大笑:“你们以为找到证据就能扳倒宁家?朝廷里早有我们的人......”
话未说完,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为首的是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他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奉陛下旨意,彻查宁家谋逆一案,涉案官员一律革职查办!”
香衣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将翡翠镯子紧紧握在手中。宁家的阴谋终于大白于天下,但她知道,这场恩怨的终结,不过是新的开始。燕州的海面依旧波涛汹涌,而她,将带着母亲的遗愿,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中,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在镇国侯府的帮助下,叶家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荣光。香衣将翡翠镯子供奉在叶家祠堂,看着母亲的画像,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然而,就在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之时,上官寅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本账簿中,还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朝堂的秘密。
“燕州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上官寅的眼神中透着忧虑,她展开一张密报,上面画着一个神秘的图腾,与香衣在宁府书房暗格里看到的印记一模一样,“这个组织,或许才是宁家背后真正的靠山......”
香衣握紧拳头,眼中燃起坚定的光芒。她知道,自己的复仇之路,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