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东西要给对的人

当苏川扛着野猪跨进安安屋子时,小姑娘瞪圆眼睛愣在原地,满脸惊愕。

苏川笑着将猎物重重往地上一放,招呼道:“愣着干什么?今晚咱们吃烤乳猪打牙祭。”

“给、给我吃?”

安安声音像是受惊的雀儿,手指绞着衣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么大一头野猪……”

苏川冲着他咧嘴笑道:“你今天早上请我吃芋头,这会该我回请,礼尚往来,说好了可不许跟我客气。”

不多时,小姑娘抱来干柴,苏川则给野猪开膛破肚,几番清洗干净后,用削尖的木棍穿过野猪架起。

片刻后,院子空地上腾起炽热的火苗,被炙烤金黄油亮的野猪皮,不时有油脂滴落炭火里,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阵阵带着焦香的白烟。

火苗噼啪作响,安安蹲在跳动的光影里,耳尖都被映得发红。

苏川刀锋一转,割下油花滋滋冒响的肉块:“来,尝尝我的手艺。”

肉刚入口,安安喉咙突然发紧,牙齿碾过软嫩的肉丝时,眼眶也跟着发烫。

她慌忙低下头,发梢垂落遮住泛红的眼眶。

这是他头一回吃到别人赠予的食物,也是头一回有人愿意分享给她。

身旁传来切肉窸窣声,带着温度的轻笑擦过耳畔:“别噎着,不够还有呢。”

篝火迸溅着火星,映亮并排而坐的两张脸庞。

烤肉焦香混着山风,在夜色里悄然漫开。

篝火渐暗,许是与苏川熟稔了,小姑娘彻底放松下来,从衣兜摸出个物件。

那是支斑驳的竹笛,竹节缠着褪色红绳,一看便是珍藏之物。

“我、我给你吹首曲子吧。”

安安把笛子抵在唇边,睫毛垂落遮住眼底的紧张。

清亮的乐声瞬间漫过茅屋,那简单质朴的曲调,却带着山野间独有的灵气,时而像山涧清泉叮咚作响,时而如林间鸟鸣婉转悠扬。

苏川看着跳跃的火星,在女孩发梢勾勒出细碎金芒,恍惚间竟听得出了神。

余韵消散的瞬间,苏川惊觉掌心已沁出冷汗,神魂深处似有根无形丝线被狠狠扯动,竟泛起令人不安的震颤。

奇怪?

不过是支曲子,为何会激起这般蹊跷的反应?

苏川眉峰微蹙,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很好听的曲子。”

苏川压下心头异样,挤出笑容:“我想能做出这笛子的人,定是个快乐的人。”

安安歪着头打量他,眼中满是疑惑。

苏川解释道:“因为只有快乐的人,才会分给人更多的快乐。”

“这笛子是我做的。”

安安摩挲着竹节上褪色的红绳,目光变得悠远:“爷爷最爱听我吹的曲子,每次笛声一起,他就会扯开嗓子,和着调子唱山歌。”

火光映得她睫毛轻颤,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画面,正缓缓在眼底展开。

“你娘唱山歌,就唱出了你。”

“爷爷,你骗人,山歌才没那么神奇呢!”

“山歌当然神奇啦!你不信?当年你娘唱完山歌,连天上的星星都跟着往下掉,有颗最亮的星星,扑通一下掉进你娘肚子里,就变成你呀。”

“爷爷你再这样,不跟你好了,喔,爷爷要不你来唱山歌,我来吹笛子?”

“你要听哪首山歌?”

“全都要听。”

“你想把爷爷累死啊?”

“爷爷,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唱多久,我就吹多久。”

……

爷爷的山歌声沙哑粗粝,调子也总不在音上,可每次听着,安安都觉得安心又欢喜。

毕竟这世上,再没人会为她唱这样的歌了。

“能教我吹这支曲子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撞碎回忆,安安先是怔住,紧接着眉眼弯成月牙:“当然能!”

小姑娘指尖轻轻覆上苏川的手背,带着柴火气息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袖传来:“把左手放在上面三个孔,右手按住下面所有孔。”

苏川深吸一口气,竹笛抵在唇边,破碎的气流从孔洞漏出,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安安捂着嘴偷笑,发丝垂落扫过他手腕:“不是这样的!吹气,不能太急。“

她拿过小短笛子示范,清越的乐声再次响起,火光顺着笛身流淌,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碎的红霞。

“再来试试。”她把笛子塞回苏川手中,指尖点了点他僵硬的虎口,“想象自己在对着山涧说话。”

苏川试了一下,这次气流终于顺畅穿过笛身,虽然节奏仍显生涩,但那熟悉的调子总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安安激动拍手道:“就是这样。”

远处传来山风掠过山林的簌簌声,与断断续续的笛声交织,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织就了一张温柔的网。

安安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这支短笛,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这是你的宝贝。”

苏川话音未落,温热的竹笛已被塞进掌心,褪色的红绳轻轻擦过他的手指。

“爷爷说,好东西要给对的人。”

她认真地说:“你帮了我,又给我吃肉,这支笛子在你这儿,你一定会吹出更美的曲子。”

苏川没再推辞,轻轻握紧短笛,笛身的暖意顺着掌心爬上心口。

“今天吃得好饱,我特别开心!”

小姑娘眉眼弯成月牙,绞着衣角小声问:“以后你还会来找我说话吗?”

她仰起脸时,眼底的期待像受惊的小鹿般,怯生生却又滚烫灼人。

除了爷爷外,她还从来没有与别人说过这么多话。在村子里,所有人都视她为不详,没有任何同龄人陪她说话,玩耍。

自打她记事以来,她都是独自一人,以前,她会对着墙壁说话,假装那里有好多小伙伴听她讲话。

“只要我还在,每天都会来。”

苏川对上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把“不知能留多久”的话咽回了喉咙里。

他非常清楚,自己帮不了这个女孩,也许就是能让她吃饱几顿饭,说说话仅此而已。

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毕竟自己另一层身份,无时无刻不处在危险之中。

如果有一天他身份暴露,所有与他牵连的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对小姑娘最好保护,就是与她没有任何瓜葛。

至于他离开山村后,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如何生存下去,也只能听天由命,希望她能坚强下去吧。

苏川想起许安平说过,别看他们这些道院修行者,在世俗间高高在上,可在那些仙师面前,如同蚂蚁在巨兽脚下挣扎。

其实,这个世道,大多数人只要身处底层,根本没有力量去反抗命运。

闻言,安安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黑暗中燃起了一簇小火苗。

她声音清脆又笃定:“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不管多久,只要你过来,我还能吹出更好听的曲子!”

话音刚落,空气突然泛起细微的震颤,草叶簌簌响动的轻响从院外传来。

苏川循声望去时,一道雪白的毛团裹挟着寒气,闪电般窜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