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上洒满那句话

风从天穹深处席卷大地,穿过山川河流,平原铁轨以及城市浩瀚飘渺的灯火,吹着尖锐的哨子,旋转飞舞直奔地平线尽头。

“不许急燥,耐心点儿,小鬼。“这句话从万千复杂交错的记忆网中脱颖而出,他站在窗户边,手里拿着画纸,只是谈淡的扫了一眼,他的背后是川流不息与车水马龙,倪虹灯光为他的轮廓渡上彩边,“再画”,最后的两个字把我的心踩到了肚子里,眼神略有些不服,回头看了眼其它学生的画,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连小声的嘀咕都没有。

我重新拿起彩铅,换了张画纸,这正被海啸席卷的城市,房屋无声的呼唤,百丈的海浪居在高处,望着渺小的城市,多么可悲,窗户里跃动的身影,似金子般的灯光,在这张八开的画纸上,犹如困兽在陷阱中左冲右突,明知道四面楚歌,却还拼死撞出一条生路,哪怕最终粉身碎骨也要奔向光明岛的四周,浪潮生动起来,掠过了平地,掠过楼房,掠过了那仅存一轮且孕育着人们的灵魂的太阳,而用他那仅剩的影子,指挥着千万金光破云而出,于尘世中贯穿大地,来自希望的抗挣,敌上了人们无耐的挣扎,和海浪怪怒的咆哮,撕破天空,划裂世界。

我重新交了画,他是扫了一眼,“下课了,回家吧。“我不明白,这幅画的上色到底成功没,我只是迅速收起画笔,一股脑的塞进画箱,伴着地板与鞋底的碰撞声走出教室。

我是最后一位学生,他为什么不提醒我?为什么等我等我画完?但很快,另一种想要回家的急切的心理促使我放快了脚步,占据了我的思考。

路灯下,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事,他们都着急忙慌的想回家,想结束,所以速度加快了,所以,意外变多了,人和人相碰,车和车相撞,时间在长河中等待生命的静流,我们好像为自己安上了发条,只要一拧,就以超高的速度完成手中的事,世界也变的急躁了。

风骄傲的吹着哨子从我身旁飞过,像宣告胜利般,风也是急躁的,本来就冷的夜晚,愣是被他渡上一层凄凉,夜如不知亡国恨的商女那般,唱着婉转的歌,任凭疾风在属于他的世界里游荡,风似厉魂般,并无归处,我被周遭的环境所感染,急切的心在开了倍速的世界里随着风声反复升华,似乎,只有静心,才是最好的滤镜。

早晨,白云谦逊地站在天之一隅,晨光为他戴上了彩霞,路旁喧哗的人群,每个都打开了自己的倍速,可从天空的角度看,他们的移动毫无意义,而群树如表示大地愿望似的,踮起脚来向天空窥望,我喜欢跃进路上的斑驳树影,落光跃金,嘈杂的声音击打着沉寂许久的街道,像打开了一扇门,万千的人声与事物喷涌而出,塑造了平凡又平凡的一天。

走进画室,他早以在那,我不是第一个来的,也不是最后一个来的。

他站在窗户前,“昨天那幅画的颜色搭配很好,小鬼,你还是太急躁了,狂放且张扬的色彩配不上《沉夜海市》,不是吗?“

我设说话,接下画纸,换了更深的颜色,修缀这幅画,我将笔放的很轻,我不知为什么,但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要去做,故而可以慢慢画,每一笔的浅色盖上原先粗犷的线条,变的更加细腻,海浪的怪异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绝望,人们眼中的恐惧具不再明显,只有无声和失落,城市的灯火不再烁亮,而是泯泯灭灭,妄想击垮最后一根梁柱,艺术多是沉默的,无声的,它自喧哗中来,到喧哗中去,它发出无声的讥笑。

从前我总是问他,“老严,啥时候下课?“他喜欢抽烟,于是,他在烟雾缭绕中回答,“别问,画你的,耐心点。“我翻着白眼低下头,心中一万个“切“字奔过,但嘴上还是迫于气场的碾压,“哦。“如果不是他嘴角微微上扬,就那张严肃的古板的脸还真的以为他一辈子都不笑呢,我便和一旁的同学唠上一句。

耐心这个词眼特别适合他。他说过,“车祸往往伴随着死亡,色彩大多深沉,寂静,今天,我们打破这个规责,用张扬明亮的色彩来体现画师对……死亡的敬畏。“我听着他的话,有点不耐烦,拿起笔开始着色,他轻敲了下我的脑袋,“小鬼,这么着急可不好,我问你,为什么会发生车祸?或者换个说法,在大多数情况下,交通意外是怎的发生的?“我摸了摸头,“就..俩车,撞一块儿?,“见他不说话,就这样的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默默的放下手中的笔,画室里异常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到,“因为,人们过于急躁,忘了耐心,这就是人类与社会放弃对‘耐心’思考的结果。画画也是是一个道理,色彩,可以体现一个人的情绪,我经常从你的配色中看了“躁动“,懂?“我不好意思的道,“哦。“周围一阵轻笑。

他和从前教我的老师不一样,他不会用伪善的姿态对待每一张画,和他待在一间画室,总能感到放松,闲暇的时候,他总是和我聊些他从前的事,他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画纸,于是,他每天下学的时候就去饭管帮忙干活,拿的钱一天天存起来,买了画纸和笔,没人教,只能自学,我一度以为,这是他为了鼓励我们,现场编的,他的课从不枯燥乏味,在他的课上,每种颜色或是颜色与颜色之间都有着故事,生动,精彩,吸引人,在那之后,我再没做过打断他说话或上课的事。

夜晚的月亮借着太阳的光辉驱赶着黑夜的幕布,沿着两边直直伸入且无尽头的路灯,像举着光明的勇士,寂静且令人沉醉的柏油路,我一步步的走着,风温柔下来,伴在身旁,向我叙述着,一路上,他的见闻,我放慢脚步,丝毫不着急,因为我知道,不论路多长,总会到达湾港,不论路多远,总要耐心点……

风不再叫肃,向行人炫耀,自己的胜利,而是静静的略过,偶尔,带起一丝凉意,我抬起头,望着夜空,那被繁星点缀的,飘渺的,来自画中的,令人沉醉的夜空,在记忆的网里,我翻出了,有些陈旧的那句话,眼底还浮现出他的背影,似乎在笑着说,“耐点儿,小鬼“

他说,“耐心点儿“,我知道,我记得,因为在我的耳畔,总是回想起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