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初战

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午十时。

持续近半月的雪幕终于歇息,久违的冬日暖阳刺破铅灰色的云层,将金纱慷慨地铺满豫东大平原。

积雪覆盖着越冬的麦田,厚实如棉,映着日光,反射出刺眼的亮白。

这本该是蕴藏着来年丰收希望的静谧画卷,但在这被日军铁蹄蹂躏的土地上,这希望显得格外脆弱,辛勤种下的麦子,又有几斤粮食能真正落到这片土地的主人手中?

马嵬据点三层炮楼的顶楼平台,日军分队长、军曹长安井宏一,正志得意满地系着裤腰带。

他哼着家乡的九州小调,脸上带着餍足后的红光,身后房间里那具被绳索捆绑、眼神空洞地望向天花板的赤裸中国女体,于他而言,不过是漫长驻防生涯里又一次微不足道的“调剂品”罢了。

平台边缘,两名日军机枪手操控着大正十一式轻机枪(歪把子),警惕地扫视着银装素裹的原野。

听到脚步声,两人迅速起身,向安井宏一敬礼,安井宏一随意回了个手势,踱步到垛口旁,目光贪婪地扫视着眼前这一望无际、平坦肥沃的土地。

“哟西,”

他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旁边的士兵听,“这么大面积、这么适合耕种的平原,即使在九州的故乡也未曾见过,支那人大大滴不配拥有……未来,这里必将成为皇军雄踞支那的粮仓!是我们……”

话音未落,地平线的公路上,一点异常的青烟袅袅升起,在刺目的阳光下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一阵低沉而陌生的、绝非卡车或摩托车的发动机轰鸣声,隐隐约约地穿透寒冷的空气传来。

“纳尼?”安井宏一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狐疑。

在整个豫东平原已被日军纳入势力范围、仅有零星游击队出没的环境下,突然出现在这条敏感公路上的不明载具,本身就透着诡异。

安井宏一并未立刻想到“敌人”,潜意识里更倾向于友军或宪兵队的特殊车辆——只是这造型……

随着那“载具”越来越近,它的轮廓终于清晰:履带式底盘!驾驶舱挡风玻璃外焊接着厚厚的、带观察孔的斜装甲板!引擎部分覆盖着狰狞的钢板!车顶竟有一个简陋但显眼的旋转机枪塔!车头前方,还伸着一个结构奇特、形似大铲的部件!……

这绝非日军现役的任何一种战车(九四式豆战车、八九式中战车)!而且车身光秃秃,没有任何标识!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安井宏一的心脏!

“停车检查!”安井宏一嘶吼着,一边向炮楼下方院子里的伪军打出手势。

然而,还没等到院子里的伪军上前盘查,那辆履带怪车在距据点外围壕沟约三百米的地方骤然停下了!如同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沉默地横亘在公路与皑皑麦田之间。

紧接着,让安井宏一瞳孔骤然收缩、头皮炸裂的一幕发生了——

以那辆战车为基准线,原本被积雪覆盖、空无一物的麦田里,瞬间“生长”出无数黑黝黝的头盔!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幽灵般从雪下跃起或匍匐而出!

他们动作迅捷而娴熟,迅速围绕着据点组成一个巨大的“C”字型散兵线,冰冷的枪口齐齐指向据点中心,无形的杀气瞬间将整个马嵬据点牢牢锁死!

安井宏一的血液在瞬间冻结了!

“敌袭!!!”

他凄厉的嘶吼破音而出,响彻炮楼,混杂着无边的恐惧与荒谬感——哪来的部队?竟有……战车?!

几乎就在安井宏一吼出“敌袭”的同时,距离马嵬据点千米之外,60毫米迫击炮兵阵地!

半跪在地,紧贴美制M4直射式光学瞄准镜的炮兵教官李忠,眼神冷静如冰。

他目光死死盯住据点炮楼的根部观测点,口中报出的参数清晰决绝:“目标,敌炮楼基座!标尺加二!方向右零零三!一发试射——放!!!”

“嗵!”“嗵!”“嗵!”

预设在雪地冻土上的三门60毫米M2迫击炮猛烈喷吐出橘红色火舌,三枚炮弹尖锐呼啸着撕裂冷冽空气,精准地砸向马嵬据点!

第一轮校射极为精准!一枚炮弹落在据点外围环绕的深壕沟里,炸起浑浊的泥水冰屑冲天!另一枚则狠狠撞在用于支撑外围铁丝网的一排坚固木桩上!

“轰隆!”巨响中,碗口粗的木桩如枯枝般被拦腰炸断、撕裂,连同狰狞的铁蒺藜被巨大的冲击波高高抛起,飞溅的碎片像致命的弹雨砸向据点内!为后续进攻打开了一个近十米宽的缺口!

“落点修正!标尺减一!方向不变!效力射!急速射!!!目标炮楼、辅堡!给老子全火力覆盖!”李忠的吼声清晰地传到了每门炮位上!

三门迫击炮瞬间爆发出连续急促的咆哮!“嗵嗵嗵嗵……”炮弹如雨点般泼洒向据点!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高爆榴弹冰雹般砸落!

“轰!”“轰隆!”“轰——!”

炸点疯狂地在据点内部蔓延!那座三层炮楼外围的墙壁被狠狠撕扯,炮楼表面附着的砖石如同纸片般爆开飞射!一座辅堡的顶盖被直接掀飞,里面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另一个辅堡被连中两弹,砖石结构在浓烟烈火中呻吟、垮塌!

伪军居住的木结构营房更是如同纸糊般被点燃,瞬间化作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浓烟裹挟着绝望的哭喊和焦糊的皮肉味直冲云霄!

在迫击炮第一发炮弹爆响的瞬间,早就撤回炮楼内部的安井宏一耳朵嗡嗡作响,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他拼命扑向墙角那部电话机,声嘶力竭地对着摇把咆哮:“莫西莫西!周家口守备队!马嵬据点遭遇大规模敌军攻击!敌军有炮!有战车!请求紧急支……”

“咔哒…滋啦……”听筒里只传来忙音!

“八嘎!!”

连续呼叫了几轮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的安井宏一狠狠摔下话筒,脸色铁青——电话线被切断了!指望主动求援已不可能!

他拔出南部式手枪,眼中闪过狠厉:“固守!机枪!重机枪!所有人!进入战斗位置!顶住!城内发现电话线异常一定会来援救!”

炮楼顶层,那两个最初的机枪手甚至没来得及操纵歪把子还击一枪,在第二轮效力射中,一发M49A2高爆榴弹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亲吻到了炮楼顶部那层混凝土平台!

“轰隆——!!!”

184克TNT的猛烈爆响吞噬了一切!耀眼的火球腾起,瞬间将顶部堆积的沙袋和两名日军机枪手撕碎成漫天血雾和碎片!

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两具残缺的“布娃娃”便混杂着滚烫的沙土、冻硬的砖块,从半空狠狠掼落在据点冰冷的雪地上,只留下两个染血的浅坑和一个冒烟的混凝土豁口。

炮击与恐慌交织的喧嚣中,那辆停在三百米外的改装“东方红-54型”履带拖拉机,发出了低沉有力的咆哮!如同被唤醒的巨兽!

驾驶员狠狠踩下油门,引擎功率拉到最大!履带搅动着冻土和积雪,卷起黑黄的泥泞!

它不再犹豫,推土铲前端锋利的合金铲刀如同屠龙之喙,轰然降落在冰冷的冻土上,它不再沿公路前进,而是以一个微微倾斜的角度,咆哮着冲向据点外围那道已被炮火炸开缺口的壕沟方向!

“咚咚咚!咚咚咚!”

据点内的日伪军终于反应过来了!炮楼中层的射击孔和另一座未完全倒塌的辅堡里,九二式重机枪沉闷的低吼、歪把子机枪尖利的扫射声、三八式步枪零星的脆响、掷弹筒沉闷的发射声同时响起!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般砸向那辆隆隆前进的钢铁怪兽!

“叮叮当当!噗噗噗……嗤——”

无数子弹、弹片狠狠撞击在拖拉机周身加固的装甲钢板,火花四溅!跳弹尖啸着飞向四面八方!厚厚的驾驶舱挡风钢盾上瞬间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白点和凹痕!

但那辆土造战车,如同传说中的玄武神龟,在弹雨中昂然挺进!除了留下一串刺耳的刮擦噪音和几道无关紧要的浅痕,它的速度丝毫未减!

在土造战车被集火的瞬间,它车顶机枪塔内的射手——德械师老兵罗大有亲自操控的M1919勃朗宁重机枪——猛烈地喷出了复仇的火焰!

“咚咚咚!咚咚咚!”

一串串撕裂布匹般的低沉咆哮响起!曳光弹拉出死亡的红线,狠狠地抽打在炮楼中层和辅堡那些疯狂向外喷吐子弹的射击孔上!砖石碎屑乱飞!溅起的火星几乎遮盖了射击孔!瞬间将几个火力点压制了下去!

同时,千米外的炮阵地上,李忠的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

“三点钟方向!距离二百八十米!碉堡废墟!掷弹筒!至少两具!”

他捕捉到了鬼子掷弹筒手利用掩体开火的微弱火光,“全炮!标尺……左零零四!距离加三十!高爆弹!急速射!三发齐射!给我覆盖!!!”

“嗵嗵嗵嗵……”

刚刚完成一轮轰击的迫击炮组展现出惊人的装填速度!调整参数的时间以秒计!一片炮弹嘶鸣着划破天空,精准地砸向那片废墟!

“轰隆!轰!轰隆!”

刚刚从瓦砾下冒出炮口的那个鬼子掷弹筒小组,连人带筒瞬间被猛烈的爆炸和无数高速弹片彻底笼罩,血肉模糊!

在卫远这边压倒性的火力密度和精度面前,日军掷弹筒这点小小的反击浪花,转瞬即逝!据点内残存的掷弹筒火力,就此彻底哑火!

土造战车顶着稀疏了许多的弹雨,顺利抵达外围壕沟边缘。

推土铲如同犀利的犁铧,狠狠扎进壕沟边缘的冻土,卷起带着冰碴和草根的厚重泥土,巨大的功率输出下,拖拉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推土铲前方堆起的土方越来越多!

碾压!

回填!

反复冲击!

坚硬的冻土在钢铁与柴油动能的碾压下,如同黄油般被塑形!

不过短短几分钟,原本深深的、用以阻拦敌方步坦的壕沟,在震天动地的引擎咆哮和飞溅的泥石中,被强行开辟出一条宽达七八米、足以容纳两辆卡车并行的通道,松软的浮土堆积在通道两侧,如同战士踏出的坦途!

完成壕沟填充任务的改装拖拉机,在操作员娴熟的倒档操控下,拖着推土铲缓缓后退,引擎低沉喘息着,一直退回到最初发动冲击的散兵线边缘,再次化身钢铁壁垒。

就在这辆土造战车放下推土铲开始作业的同时,十多名早已在散兵线后方待命的士兵,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出!他们手持加装护木的汤姆逊冲锋枪,身形矫健,交替翻滚跃进,动作十分敏捷!

充分利用了战车庞大身躯带来的短暂遮挡和炮火造成的混乱,等到战车重新行进到被开辟出的通道位置时,几个呼吸间就全部安全地跃进到鬼子的壕沟底部!深深的壕沟成了他们绝佳的掩体!

领头的一排长二柱子(李二柱),此刻正半趴在壕沟边缘的一侧,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冰冷泥浆,他死死盯着几十米外那座残破却还在顽强射击的炮楼和仅剩的碉堡,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和复仇的火焰。

壕沟内,几名强壮士兵正迅速将两个粗壮笨重的“管子”架在平整出的土堆上,这“管子”厚壁铸铁,通体漆黑,口径大得惊人,正是卫远在后世工厂内特制的——“没良心炮”!

紧接着,又有士兵将预先包裹好的巨大炸药包,每个足有二十斤军用TNT制成,迅速塞入漆黑的炮口!炮尾的发射药包亦准备就绪!

负责操作“没良心炮”的士兵抬起头,与二柱子的视线交汇!二柱子狠狠点头!

“嗖——啪!”

一枚刺眼的绿色信号弹,猛地从壕沟里腾起,划破硝烟弥漫的天空!

散兵线处,一直沉默隐忍的三挺M2勃朗宁重机枪,连同土造战车顶部的M1919机枪,同时爆发出惊雷般的轰鸣!

“咚咚咚咚咚咚咚……!”

四条暴烈的、由12.7毫米大口径子弹组成的炽热火链,如同四道狂暴的火焰鞭子,以排山倒海之势抽向炮楼和碉堡的每一个射击孔,威力远超九二重机的狂暴火力打得砖石崩裂如雨,碎石粉末弥漫。

日军九二重机和歪把子的还击瞬间被这恐怖的金属风暴彻底压制,炮楼上层的几个射击孔甚至被硬生生打塌了边沿,里面的鬼子机枪手被12.7毫米大口径子弹命中后,直接就成了一摊模糊的碎肉!

完成掩护的土造战车驾驶员,在车顶信号响起、重机枪开火的瞬间,早已挂上倒档!

履带疯狂倒转,溅起大蓬泥雪,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轰鸣着向后狂退,钢铁车身剧烈地左右摇晃,显示出驾驶员此刻不顾一切的逃离决心,因为他们知道后面是什么!

就在四挺重机枪用弹幕短暂压制住炮楼和碉堡火力的这宝贵的几秒钟!

壕沟里,操作手猛地点燃了“没良心炮”后面巨大发射药包的引线!

“嗤嗤嗤……”

导火索急速燃烧的声音,被激烈的枪炮声淹没!

“卧倒!!!”二柱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半蹲在壕沟底部!

所有士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伏低身体,和二柱子一样紧紧半蹲在壕沟底部,并死死捂住耳朵,张大嘴巴!

下一秒!

“咚!!!”

两声沉闷得仿佛地狱之门洞开的巨响,压过了战场的一切喧嚣,壕沟两侧的冻土墙都仿佛猛地向内合拢了一下!

两大团裹挟着死亡气息、如同远古魔神投掷出的巨石般的沉重黑影,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恐怖速度,掠过低空,拖曳着浓烟,朝着几十米外的炮楼主体和仅存的那座坚固辅堡,带着无可阻挡的绝望冲势,狠狠砸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炮楼里,安井宏一和残存的日军士兵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那光来自炮楼窗外飞速放大的、散发着浓重黑烟和硝化甘油甜腻血腥气的恐怖黑影!

“轰隆——!!!!”

“轰隆——!!!!”

两声惊天动地、撼山震岳的巨爆,如同盘古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怒吼,骤然爆发!其威势远超之前所有迫击炮爆炸的总和!

距离数百米远,正端着望远镜观察的卫远、叶子良等人,脚下的大地猛然剧烈一颤!卫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叶子良那条受过伤的腿更是剧烈晃了一下,才被旁边眼疾手快的王景福扶住!

紧接着,一股强横无比的冲击气浪混合着浓烈的硝烟、粉尘、血腥气,如同无形的海啸般,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整个战场!

即使隔着千米,卫远的军官大衣下摆都被吹得猎猎作响!脸庞被夹杂着碎沙的烈风刮得生疼!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座原本承受了十几发迫击炮弹、变得残破却依旧矗立的三层炮楼,从根部向上半截——彻底消失了!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天神之手,凭空抹去!只剩下底层半截的断壁残垣,孤零零地歪斜在弥漫的滚滚黑烟和冲天尘土之中!

而炮楼旁边那座钢筋水泥加固、最为顽强的辅堡……它连同周围一大片土地,直接变成了一个直径十多米、深约数米、还冒着丝丝红热光芒的恐怖巨坑!

原地只剩下散落的、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几根钢筋残骸和焦黑的水泥碎块!证明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坚固的火力点!

剧烈的爆炸过后,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四挺仍在怒吼的重机枪骤然停止了咆哮。

土造战车停下了倒车,静静地矗立着,炮塔指向那废墟的方向。

除了燃烧的营房木材发出的噼啪声,风卷过焦土硝烟的呜咽声,据点里再无任何活人的声响——无论是绝望的呐喊、疯狂的射击,还是痛苦的呻吟,全都消失了。

仿佛冥府的丧钟,只响了两声,便吞噬了据点内所有生灵。

“上!”

二柱子从壕沟里猛地爬起,脸色微微发白,并非因为恐惧,而是被那恐怖冲击波震荡得气血翻涌。

他猛地一挥汤姆逊冲锋枪,第一个踏着尚在冒烟的温热浮土,向那片刚刚经历炼狱的废墟冲去!身后,十几个同样经历过那地狱周训练、眼神冰冷的士兵紧随而上,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据点外围,三挺重机枪组的射手重新调整了角度,枪口警惕地指向了据点方向,预防可能的残余冷枪,土造战车也重新启动引擎,缓缓地向新开辟的通道方向行驶,准备提供火力掩护。

王景福率领三排主力步兵也迅速脱离散兵线,成战斗队形,谨慎而快速地穿越通道,向据点内部推进。

然而,当二柱子带着他的尖兵班第一个跨过遍地狼藉、充斥着血腥和焦糊味的据点门槛时,眼前的景象,即便是经历过铁丝网下猪羊内脏“洗礼”的铁血汉子,也瞬间被这远超想象的惨烈深深击中了!

据点内部,特别是那两枚二十斤TNT炸药包直接命中的区域,已经完全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触目所及,只有被高温瞬间烤焦的、黏糊在断裂墙壁上的黑色血斑!以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如同屠场丢弃的废弃物般——撕裂的残肢断臂!粘连着皮肉的头骨碎片!崩飞的内脏碎块!半截烧焦的脚掌!……甚至辨认不出属于哪个部位!

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后的恶臭,混合着爆炸的高温与硝烟,形成一种足以让任何生物本能的肠胃翻江倒海的毁灭气息,饶是最凶狠的野兽,也会在这样的地狱图景前瑟瑟发抖!

而那些没有被冲击波撕碎、侥幸处在边缘地带的人无论鬼子还是伪军,他们的尸体外表看起来似乎“完整”,甚至有些还保持着端枪或蜷缩的姿势,然而细看之下,却更加令人头皮发麻!

每个人的眼、耳、口、鼻七窍之中,都涌流着粘稠的、暗黑色的血液!眼球因内部超压而爆裂凸出,带着无边的恐惧!脸色酱紫如同窒息!口鼻处流出的血液甚至冒着丝丝热气。

那是瞬间被剧烈冲击波震碎了五脏六腑、骨骼和全身大小血管的恐怖内伤,他们是在那两声毁天灭地的巨响中,被硬生生从内部彻底“震碎”了!

“呕——!”

“呃……呕呕呕……”

“哇……”

冲在前面的几个士兵,包括一名副排长在内,再也无法忍受这视觉与嗅觉的双重炼狱冲击!

强烈的生理不适猛然爆发,几乎是同时,几个人就猛地弯腰或直接跪倒在地,对着脚下混合了脑浆和泥土的污秽地面,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们的脸瞬间憋得通红,胃里翻江倒海,胆汁混杂着胃液从口中喷涌而出!

二柱子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直冲喉头!胃部抽搐得厉害!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吞咽下去!他不能吐!他是排长!他必须挺住!然而那刺鼻的气味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嗅觉神经,眼前晃动的人间地狱景象更是不断冲击着他的视觉。

他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好几下,脸色由红转白,额头沁出大颗冷汗,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在死死支撑着不让胃里翻腾的东西喷出来。

紧随其后冲进来的王景福,看到这一幕也是瞬间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剧变,但他毕竟岁数大些,再加上心中对小鬼的血海深仇,并没有因为心理的强烈不适呕吐出来。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却异常严厉地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站起来!不许吐!警戒!!清理战场!!一个喘气的鬼子都不准留!!”

他的声音虽然因为反胃而有些变调,但却如同惊雷般唤醒了那些呕吐的士兵最后的理智,这里是战场!随时可能有残余的敌人反击!

士兵们强忍着令人崩溃的生理反应,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而充满警觉。

他们死死握着手中的汤姆逊或加兰德步枪,一边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死角的角落,一边尽量避开那些最惨烈的碎尸区域,踉跄着向据点深处搜索前进。

此刻整个马嵬据点,如同一个巨大的、刚刚被开启的魔盒,冲天而起的黑烟是它的盖头,而盒子里盛放的,是无尽的死亡余烬、凝固的恐怖,以及这些士兵们所代表着的千千万万华夏儿女,踏着这些毁灭强行挺直的脊梁。

远处观察点,卫远缓缓放下了望远镜,望着那代表胜利的浓烟,狠狠地锤了一旁的叶子良一拳以表达此刻他内心的兴奋。

马嵬据点拔除了,通向水电站、通向自造武器、通向真正实力的第一步踏出了,但这场和小鬼子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