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在来到内尔沃的房子之前心里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情。
自己到底该以一个什么样子的表情去见面。
张狂？
谦虚？
还是有求于人？
虽然内尔沃这个东西嘴巴里面就没有什么好话，但是胡安依旧崇敬他。
这并不是立场问题。
只是每个人的观念问题。
而当胡安真正站在内尔沃房子面前的时候……
胡安忽然有些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甚至笑的直不起身子。
刀疤先是没觉得什么，但是胡安笑的越发张狂，他就开始为难起来了。
刀疤纠结了很久，他终于忍不住了。
“少爷，你现在笑的像是一个反派。”
“就是那种无恶不赦的坏蛋，坏的流脓的那种。”
胡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笑。
但是他并不是小人得志的笑，也不是笑自己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拿捏住可怜的内尔沃先生。
胡安就是觉得当一个现代主义的文学先驱转投入魔幻现实主义的阵营，紧接着不顾一切地以笔带头冲锋，这样的景象一定很壮观。
甚至胡安都能想到后世会如何评判自己。
“魔幻现实主义的奠基者、先驱。”
恍惚之间，胡安有一种站在重大历史事件节点上的感觉，即将见证世界的重大变革，甚至会触发蝴蝶效应，以此对后世产生不断的影响。
胡安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副真诚的微笑，叩响了内尔沃的门。
“内尔沃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胡安穿过有些复杂的房屋结构，最后在一个狭小的房间当中见到了满脸疲惫的内尔沃。
内尔沃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不过出于尊重，他依旧是西装革履，见到胡安的第一面他露出了一个很短暂的微笑，随后就开始板着脸。
“你是来嘲笑我的？”
胡安直接把这句话给忽略了，要是打嘴炮，他大可以窝在墨西哥日报那里和这个东西对骂。
尤其是现在这个家伙失去了一切发声的手段。
胡安完完全全可以压着骂。
但是这样做就没意思了。
胡安自顾自的在内尔沃对面坐了下来，神色肃穆，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我知道内尔沃先生将《现代杂志》视为“文学养子。
记得之前您说过一句话，大体上原话是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
不过大体上就是：我可以饿死，但绝不能让它夭折。
我可以想象到当该死的波菲里奥提出要切断纸张供应之后您的反应。”
内尔沃这会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看着胡安说话。
而胡安也没管内尔沃的反应，他自顾自的说话。
胡安有些时候有些神经质，兴致来了就喜欢说些胡话。
“你一定会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当中，默默的抚摸着自己的报纸，就像是某些农奴抚摸着自己夭折的女儿的墓碑一样。”
农奴。
胡安在这两个字上加重了口气。
也不等内尔沃说话，胡安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聊聊吧，尊敬的内尔沃先生。”
这个时候的胡安，和那天站在塔楼上指着黄昏当中的墨西哥城说自己要改变这个格局的胡安一样。
不可一世，意气风发。
“卡洛斯家族愿意资助你的《现代杂志》。
波菲里奥切断的高级纸张，包括后期运营刊物的资金还有各种，这些钱卡洛斯出了。”
胡安猛地站起身子，制止了想要说话的内尔沃。
“我还没有说完，先别忙着拒绝。
我敢保证我的诚意很足。”
胡安在屋子当中来回踱步，声音铿锵有力。
“这些只是一部分，我看中《现代杂志》的影响力，但是我不会利用它。
如果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说，我虽然不认同您的观点，但是我会拼死保护你说话的权利。
在这个基础上，您的药物，就是用来镇痛的吗啡，我们来提供。
卡洛斯家族拥有好几条完备并且持续的货运路线，我可以保证送到你手上的吗啡很纯。”
胡安的声音越来越高，掷地有声。
最后胡安啪的一声，坚硬的鞋跟在地上踩出了一个脆响。
“毕竟您连自己的脊柱都挺不住，还用什么来撑起墨西哥的文学呢？”
胡安的这一通话下来，内尔沃还没有说话，但是一旁的管家已经大汗淋漓。
从来都没有人对老爷这样说过话。
这个外来的殖民者居然胆子大的包天，几乎每句话都踩在雷点上。
老爷最近脾气很不好，多半是……
管家想起来内尔沃的屁股下面压着一把枪。
那是他特地为今天的会谈准备的。
要是谈的不开心，就直接毙了这个该死的家伙。
内尔沃沉默了很长一会。
他深深的看着胡安。
这个年轻人说的所有话几乎都完美切合了他心里的想法。
他说的很对。
自己对于《现代杂志》重视的可怕。
以至于在胡安说起农奴的时候，他都没有反驳。
“说说你的条件吧。”
内尔沃无比平静的说道。
这看起来有些出奇的顺利。
胡安本来还准备了腹稿。
比如说从内尔沃重视的文学纯粹性上入手。
肆无忌惮的喷内尔沃用的杂志纸张是是法国货，墨水是德国造，连赞美诗都在英镑的油墨里跳舞。
靠着这些东西组成了他所谓的纯粹文学。
这看起来一点都不纯粹。
甚至胡安都想让他艰难的做出选择。
比如说血液会结痂，但是金子会永远闪光，让他在活着的叛徒和死了的圣徒当中做选择。
但是这些话居然都没有用到。
胡安忽然之间意识到，这个整个人都窝在沙发里面的墨西哥人似乎也不按照套路出牌。
不过也好。
胡安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的语气不再咄咄逼人。
他对内尔沃说。
“条件其实很简单。
内尔沃先生应该没有去过墨西哥城的北部吧。
或者说您到过最远的地方应该就是西区和中心区的边缘。
正好卡洛斯接管了墨西哥城北部的管理。
所以我想要内尔沃先生抽出一天的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墨西哥城。
你所没有见过的墨西哥城。
那些隐藏在光明之下，用你的话来说应该是包裹着裹尸布的人是怎么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