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成绩单发下来的那一刻，周小渔的手指微微发抖。
英语：89分。
比上次进步了12分，但口语部分仍然只有“及格“。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林晓阳——他正盯着自己的数学试卷发呆，上面赫然写着“78分“。
“你进步了。“周小渔小声说。
林晓阳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嗯，多亏你。“
他的笑容让周小渔胸口一热，但随即又凉了下来。她的英语口语成绩依然不理想，尽管林晓阳已经陪她练习了整整三周。
“你的口语成绩……“林晓阳凑过来看她的试卷，“比上次好多了。“
“但还是不够好。“周小渔咬了咬嘴唇，“我妈说，表姐初中时英语从来都是满分。“
林晓阳皱起眉头：“为什么总要和别人比？“
周小渔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把试卷折好塞进书包。她没法解释那种如影随形的压力——每次家庭聚会，父母总会提起表姐多么优秀，而她永远“还需要努力“。
放学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周小渔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越来越厚的乌云发呆。她今天没带伞，而天气预报明明说不会下雨的。
“要下雨了，还不走？“林晓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忘带伞了。“周小渔低声说。
“我送你吧，我家离你家不远。“林晓阳晃了晃手中的折叠伞。
周小渔刚想拒绝，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她只好点点头，跟着林晓阳冲进雨幕中。
伞不大，两个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周小渔能闻到林晓阳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她的肩膀偶尔会碰到他的手臂，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跳加速。
“你今天心情不好。“林晓阳突然说。
周小渔愣了一下：“很明显吗？“
“嗯。“林晓阳侧头看她，“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嘴唇。“
这个发现让周小渔耳根发热。她没想到林晓阳会注意到这种小细节。
“就是……我爸妈昨晚又拿我和表姐比较了。“她低声说，“说我连英语都学不好，以后怎么考重点高中。“
雨声渐大，打在伞面上发出噼啪的响声。林晓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转过四次学。“
“嗯？“
“每次刚交到朋友，我爸就会因为工作调动搬家。“林晓阳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所以我学会了不把任何地方当家，不和任何人走得太近。“
周小渔抬头看他，发现他的侧脸在雨中显得格外落寞。
“你知道吗？“林晓阳继续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影子，在每个学校都只是短暂停留，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周小渔的心脏突然揪了一下。她从未想过，那个在篮球场上活力四射的林晓阳，内心竟藏着这样的孤独。
“你留下了痕迹。“她脱口而出。
林晓阳转头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在……在我们班。“周小渔结结巴巴地补充，“你篮球打得那么好，大家都记得你。“
林晓阳笑了，但笑容有些勉强：“是啊，作为'那个很会打球的转学生'被记住。“
雨越下越大，两人不得不在一家便利店门口暂避。
“等我一下。“林晓阳突然跑进店里，几分钟后拿着两罐热奶茶出来，“给你，暖暖手。“
温热的罐子贴在掌心，周小渔感到一股暖流从指尖蔓延到胸口。
“谢谢。“她小声说，然后鼓起勇气问道，“你爸爸……为什么要一直调动工作？“
林晓阳靠在玻璃门上，望着雨幕：“他是工程师，负责的项目全国各地跑。我妈受不了这种生活，在我小学时就离婚了。“
周小渔握紧了奶茶罐：“所以你一直跟着爸爸到处搬家？“
“嗯。“林晓阳喝了一口奶茶，“习惯了。反正不管在哪里，我都是'新来的'，没必要太认真对待。“
周小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对成绩毫不在意——对于一个随时可能离开的人来说，投入感情和精力似乎确实没有意义。
“但你现在……“她犹豫了一下，“不是有我这个朋友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自以为是了。
但林晓阳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是啊，所以我很矛盾。“他转头看向周小渔，“一方面觉得反正迟早要走，没必要深交；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和你多说说话。“
周小渔的心跳漏了一拍。雨声、奶茶的热度、林晓阳近在咫尺的侧脸——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眩晕。
“你可以……“她深吸一口气，“可以把我当成你在这个城市的锚点。“
“锚点？“
“嗯，不管你去哪里，回来时总会有个记得你的人。“周小渔说完，立刻低头猛喝奶茶，不敢看林晓阳的反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雨声哗啦啦地响着。
“周小渔。“林晓阳突然叫她的全名，声音很轻，“谢谢你。“
她抬起头，发现林晓阳正看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雨势稍缓，两人继续往家走。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林晓阳突然说。
“羡慕我？“周小渔难以置信，“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有根。“林晓阳踢开脚边的小石子，“从小在同一个地方长大，有固定的朋友，家人都在身边……“
周小渔沉默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在别人眼中竟是值得羡慕的。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我有时候希望自己像你一样自由。“
“自由？“
“嗯，不用在乎别人的期待，不用为了满足父母而拼命学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晓阳突然笑了：“看来我们都是'围城'里的人。“
“什么？“
“钱钟书的《围城》啊。“林晓阳解释道，“里面说婚姻像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我觉得生活也是。“
周小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渐渐变得柔和，两人的脚步也不知不觉放慢了。
“到了。“在一栋公寓楼前，林晓阳停下脚步，“你家是前面那栋吧？“
周小渔点点头，却没有立刻接过伞：“你呢？不回家吗？“
“我再等等，雨快停了。“林晓阳把伞往她那边倾斜，“明天见。“
“伞你拿着吧，我家就在对面。“
“不行，你会淋湿的。“
两人推让间，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周小渔像触电般缩回手，林晓阳也愣了一下。
“那……“周小渔红着脸，“我们一起用伞到我家，然后你带伞回去？“
林晓阳点点头：“好。“
站在自家楼下，周小渔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上来坐坐？我爸妈还没下班。“
林晓阳摇摇头：“不了，下次吧。“
“那……明天见。“
“明天见。“
周小渔转身要走，突然听到林晓阳又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她回过头。
林晓阳站在雨中，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但眼睛亮得惊人：“下次你爸妈拿你和别人比较时，记得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我想成为那个告诉你'周小渔已经很棒了'的人。“
雨声似乎突然变大了，周小渔的心脏跳得厉害。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点点头，然后转身跑进楼道。
直到回到家，关上门，她的心跳仍然没有平静下来。窗外，雨依然下着，但她看到林晓阳还站在楼下，撑着伞望向她的窗口。
他举起手挥了挥，然后转身走进雨幕中。周小渔贴在窗玻璃上，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得吓人。
那天晚上，周小渔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雨中，没有伞，但一点也不冷。因为有人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周小渔，你已经很棒了。“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她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