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峋的布鞋碾碎锁魂塔崩塌时落下的青岚石,指尖抚过塔身残片上的六瓣青莲纹——那些曾象征顾氏荣耀的纹路,此刻正被他掌心的骨纹啃噬,化作齑粉簌簌飘落。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顾霄标志性的赤鳞剑鸣,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宗祠正门的青铜兽首突然发出哀鸣,顾峋抬头看见第七根镇山柱正在渗出磷火般的微光,柱身上的顾氏秘纹竟在自动剥落,露出里面刻满的逆骨图腾。母亲临终前的话在识海回响:“锁魂阵的阵眼,藏着你父亲的剑鞘。”他握紧断玉簪,缺角处的星图正与柱身纹路重合,当簪头触碰石柱的瞬间,地面突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石阶,石阶尽头浮动着半截青玉剑鞘,剑鞘中央的凹槽,分明是为他掌心的骨剑准备的。
下到第七层时,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石壁上嵌着数百盏命星灯,多数已熄灭,唯有一盏泛着青白光芒的灯盏下,悬着枚沾满血锈的玉镯——正是洗剑崖底石缝中青莲根部的那枚,镯面上“苍嶙”“若雪”二字在骨纹光线下清晰可见。顾峋伸手触碰的瞬间,命星灯突然爆亮,石壁上浮现出动态的记忆画面:
二十年前的血月之夜,母亲林若雪跪坐在锁魂塔第七层,发间九瓣青莲簪已碎成三瓣,仙骨被抽出的伤口还在淌血。“顾苍嶙的骨血在阿峋体内,”她攥着掌门师兄的衣摆,“他才三岁,丹田还没成型,求你别用碎丹剑……”画面一转,父亲顾苍嶙浑身是血地撞破石门,背后是被骨剑斩碎的镇山柱,他胸前的逆骨图腾几乎蔓延至整张面孔,“若雪,带阿峋走!万仙盟的碎丹剑阵马上就要……”话未说完,数道碎丹剑从头顶劈落,顾苍嶙挥剑抵挡的瞬间,年幼的顾峋被母亲塞进暗门,而他最后看见的,是父亲的骨剑被斩成两截,一截坠入锁魂塔底,一截化作玉简嵌入他识海。
“原来,我坠崖时激活的不是逆仙者残魂,是父亲留在骨剑里的剑意。”顾峋喃喃自语,指尖抚过石壁上父亲被斩落的骨剑纹路,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顾霄的咒骂:“贱种果然在这里!赤龙锁魂阵——启动!”
七十二道赤龙纹阵旗从天而降,在宗祠穹顶拼出顾氏家徽,阵旗上的碎丹剑残片发出蜂鸣,竟与顾峋体内的骨剑雏形产生共振。顾霄站在阵眼处,腕间赤玉镯几乎要嵌进皮肉:“你杀了顾明川长老?还敢动锁魂塔?今日便让你给我顾氏灵脉陪葬!”他话音未落,阵旗突然不受控地转向,赤龙纹在骨纹影响下扭曲成逆骨形状,碎丹剑残片竟调转剑尖,指向顾霄自己。
“不可能!这是顾氏祖传的赤龙阵……”顾霄的惊惶被剑鸣打断,顾峋掌心的骨剑雏形已吸收阵旗灵气,化作尺长骨刃,刃口流转的青白二色中,清晰倒映出顾霄惊恐的脸。骨剑斩落时,赤鳞剑本能格挡,却在相触的瞬间发出玻璃碎裂声——剑身上所有顾氏秘纹尽数崩裂,露出底下刻着的“斩逆”二字,那是当年万仙盟刻在碎丹剑上的诅咒。
“你以为碎丹剑真的能斩逆仙骨?”顾峋踏碎阵旗,骨鳞顺着手臂蔓延至脖颈,后颈的逆骨图腾在吸收阵旗力量后,竟长出了剑胎的护手纹路,“它斩碎的只是我体内的顾氏灵根,好让逆仙骨没有阻碍地生长。”他忽然看见锁魂塔底升起青光,正是那半截剑鞘在呼唤骨剑,而在剑鞘旁边,静静躺着母亲当年被扯下的仙骨碎片,每片都刻着《逆骨经》的残句。
顾霄趁他分神时甩出赤龙锁魂链,链上镶嵌的七枚碎丹剑残片直奔他心口。但锁链在接触骨鳞的瞬间,突然爆发出逆仙者的骨鸣——这些残片本就是顾苍嶙当年骨剑的碎片,此刻正顺着血脉共鸣,将锁魂链的力量反哺给顾峋。他胸前的烙痕骤然亮起,七枚残片悬空排列,在他掌心拼成完整的骨剑雏形,剑柄处,“苍嶙”二字骨纹与他后颈图腾完全重合。
“你……你是逆仙者转世?”顾霄终于想起宗门禁地的记载,逆仙者每凝聚七片碎骨,便能重铸骨剑,而眼前少年,竟在初次觉醒时就集齐了父亲骨剑的碎片。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命星灯台,却见所有熄灭的灯盏突然亮起,灯芯处浮现的不是顾氏子弟的命星,而是逆仙者骨剑的剪影。
顾峋没有回答,他走向锁魂塔底,剑鞘自动悬浮在他掌心,与骨剑雏形贴合的瞬间,整座宗祠的灵脉突然倒转。青岚宗的聚灵阵灵气如百川归海般涌入他的丹田,那些本该用来镇压逆仙者的灵气,此刻正被骨纹转化为剑鞘的养分。他看见剑鞘内侧刻着母亲的字迹:“阿峋,锁魂塔的每一层都封着你父亲的骨片,第七层的剑鞘,是用我半块仙骨铸的。”
当顾霄带着增援的内门弟子返回时,看见的是顾峋站在锁魂塔底,骨剑已完全成型,剑刃上流转着青岚宗的灵气与逆仙者的骨光,而他的丹田处,原本破碎的经脉已被骨纹拼成剑鞘形状,心口烙痕化作剑鞘的护手,后颈图腾则是完整的剑胎图案。最令他们恐惧的是,宗祠中央的顾氏祖碑,此刻正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真文:“逆骨临世,仙骨成鞘,顾氏锁魂,终为剑牢。”
“去通知万仙盟!”顾霄捂着流血的手腕,声音发抖,“逆仙者……逆仙者在青岚宗重生了!”他不知道,当传讯鹤飞向万仙盟总部时,顾峋正握着剑鞘中的玉简,玉简里封存的,是父亲顾苍嶙临终前的影像:“吾儿,万仙盟的天道碑下,封着我被斩落的头骨。当你集齐七片碎骨,带着你娘的仙骨碎片,去天道碑下……”影像突然碎裂,玉简深处,露出半张天道碑的地图,标记着七个红点——正是逆仙者当年斩落的七座仙门遗址。
顾峋将玉镯套进手腕,青白二色的骨纹骤然一亮。他抬头望向宗祠顶部的破洞,洗剑崖方向传来剑鸣,那是逆仙者剑胎在呼应他掌心的骨剑。此刻的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何要将他推入洗剑崖,父亲为何要将骨剑碎片封入顾氏锁魂塔——他们从一开始,就为他铺好了一条逆道:用顾氏的锁魂阵养骨,用青岚宗的灵气铸剑,最终,以骨剑斩碎万仙盟的天道。
当第一滴雨水落在骨剑刃口时,顾峋听见识海深处传来母亲的叹息:“阿峋,你父亲当年斩落天道碑时说,仙门的天道是锁,逆仙者的骨是钥匙。如今钥匙已经成型,剩下的,就是找到所有锁眼……”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万仙盟特有的鹤鸣,三十六道流光正划破天际,直奔青岚宗而来,领头者腰间,正是当年斩碎父亲骨剑的碎丹剑。
顾峋握紧骨剑,剑鞘上的母亲仙骨碎片突然发烫。他望向宗祠外的雨幕,想起第一章结尾长出的青白青莲,此刻应该已经绽放。逆骨的生长从来不会停止,正如仙门的镇压从来不会奏效——因为当第一片骨鳞覆盖丹田时,当第一句《逆骨经》刻上槐树时,当第一滴父母的血融入骨血时,这场持续三千年的逆仙者复仇,就已经在顾氏锁魂塔的崩塌声中,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