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便是半个月。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开始修持不动龟蛇后,陈圣明显感觉自己脖颈处伤口的恢复速度变快了许多,
半个月时间,他几乎已然好全。
“阿蛮,那天篝火聚之后,怎么没看见过大祭司?那位老道长也没见过了。”
“听阿哥说,好像是一起去见朋友了吧?”阿蛮一边应声,一边将一本书册递给了陈圣。
“早上阿哥在北市换来的,说是小陈哥应该会感兴趣。”
陈圣扫了一眼,书册上写着‘上下六千年’几个字,眼睛一亮:
“史书?”
“应该算吧?”阿蛮蹦蹦跳跳,一屁股坐在陈圣的床榻上,在寨子里长大的丫头,没有什么避讳的。
这些时日,陈圣与阿蛮、金昭烈还有三傻也越发熟络,彼此经常往来,倒能算朋友了。
“回头我得好好谢谢昭烈兄。”
“用不着哩!”阿蛮满不在乎的挥手,头顶的六根艳鸡羽一晃一晃:
“阿哥说,他想借小陈哥你的那个大刀玩一玩来着。”
“刀?”
陈圣从床底下拽出木箱,打开,里面放着是那口鬼头大刀。
刀身上的血迹已然洗尽,但在昏暗的木屋里头依旧透彻寒光,小阿蛮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让昭烈兄自己来拿就是!”
“好!”面对鬼头大刀,阿蛮似乎很不自在,跳下床:“我去照阿哥说,他应该在寨子外面,今天金鸡寨的人要来,三傻要和他们寨子的大姑娘成亲来着......”
说着,她便一溜烟了跑出了屋门去。
想着金昭烈等会儿要来借刀,陈圣也就未合拢、收回箱子,盘坐在床榻上,打开‘上下六千年’,快速简单的翻阅起来。
看着看着,他神色逐渐凝重。
许久。
粗略翻看下,一本简史便看尽,陈圣有些怔怔出神。
“历史......”
这个世界的历史,怪。
有三皇五帝,有夏商周,也有春秋战国,秦扫六合。
但大地地貌明显和上辈子不一样,汉朝之前的历史,与上辈子同样有些许出入。
春秋史里头,浓墨重彩的描绘了一个叫做李老君的人,说他留下道德五千言,为道门鼻祖——是李老君,而非守藏史李耳。
秦灭之后,霸王项羽也并未乌江自刎,而是去了北方草原,横扫草原部族,建立大楚朝,绵延至今。
楚北汉南。
而自汉朝起,历史则开始真正大变样。
“东汉末年,天下三分,蜀汉丞相诸葛孔明,九出祁山,兵临长安,至此魏国覆灭,昭烈帝三造大汉,再立汉朝。”
“此后,天下不再称蜀汉,而为炎汉。”
“炎汉历一千二百年而终,时年天下大乱,汉哀帝驾崩,群雄并起,刘裕建立圣汉,一统中原,四造大汉。。”
“圣汉立九百年而亡。”
“圣汉末年,大楚攻破皇都,天下易楚,历十九年后,刘烈起兵,驱逐大楚,一统中原,建立后汉.....五造大汉!”
陈圣再度翻看这一部分历史,忍不住擦了把汗水,目眩神驰。
五造大汉!
他看向最后一部分历史。
后汉,历一千二百年而亡。
亡于三百二十二年前,亡于一场波及整座天下的大寒,北方的大楚扛了过去,后汉没扛过去。
庆祖一统中原,建立大庆朝,因金刀之谶,日夜捕杀刘姓者。
金刀谶,又或者说卯金刀谶,盖因卯金刀合之而为‘劉’,金刀谶便是说无论天下纷乱至哪般,刘姓之人,当再为天子,再立大汉。
汉之五立,使天下人都奉金刀谶为真理,时至今日,依旧有人坚信,汉必六立,庆必亡于刘姓之人。
如今,则是庆朝第四位皇帝,昭武帝,登基已二十二年——还在杀刘。
依旧惧金刀之谶。
而西蜀,自己现在所处的西蜀,地势险峻至极,庆朝前三百年,西蜀不姓庆,而是后汉遗民苦苦坚守,
直至二十二年前,昭武帝登基之年,这才打下西蜀,汉之遗苗到此为止。
陈圣眉头微蹙,既是因为西、东、炎、圣、后之五个大汉而心惊,
也因三代皇帝三百年时间没打下的西蜀,却于朝夕间被当今这位昭武帝收服而诧异。
这一段历史,简史上只是一笔带过。
‘昭武元年,四月十八,西蜀刘氏遭屠戮殆尽,旦夕之间,西蜀已是大庆第十四座行省。’
“太怪。”陈圣摸着这一行字再度自语。
“怪什么?”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盘坐床榻的陈圣头皮一炸,猛然抬起头看去,木屋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素袍净脸的阴柔男子!
男子面无须,眼斜凶,长臂似猿,素袍宽大,看上去隐约有一众浑圆不漏的味道,但又总觉得欠缺了一些。
【猴命,斩之添一猴,得‘变化’】
阴柔男子缓缓走来,瞥了一眼陈圣手指所放的那行文字,淡淡道:
“找你还挺麻烦.......嗯,倒是算用功,来了西蜀知道要研究西蜀的历史,收服西蜀之事,孟氏的确有不世之功。”
顿了顿,他淡淡道:
“陈圣,你到底怎么回事?是将事情办砸了?”
陈圣背后汗毛耸立,这个阴柔者给自己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如同那天的师爷一般,像是在直面一头红眼饿虎!
门道中人。
“咱家在问你话。”阴柔男子蹙了蹙眉:“莫要以为你是陈家人,咱家就碰不得你,且不说陈家认不认你这个外子,便是认,这天下也无我内行司查不得、杀不得之人。”
咱家,内行司,太监!
陈圣心思百转千回,想到了上辈子的东厂西厂。
眼见阴柔男子煞气渐盛,他低声道:
“前些日子,我头颅受了大伤,被龙驿县的人伤的,很多事情记不清楚,思绪混乱至极。”
阴柔男子愣了一愣:
“伤?”
他这才看到陈圣脖颈间,已然很淡的羊肠线,若有所思:
“你这是险些被砍了脑袋吧?那龙驿县令孟祝涛,是疯了不成,怎敢对你下手?你们之间不是已达成交易了吗?”
那天的县令,原来叫孟祝涛。
陈圣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旋而更疑惑了,自己和他有交易?
什么交易?
阴柔男子摩挲着白净的下巴,上下打量陈圣:
“你身上文脉的气息依旧还在,怎么,没吃那颗破障丹?还是孟祝涛没炼出破障丹来?”
“按照你们之间的交易,应当是孟祝涛炼出破障丹后,主动被你查封了去,你再吞下肚子,彼此各自递出一个‘把柄’才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听着阴柔男子的话,陈圣脑袋轰的一下,心头拔凉。
那晚,倒悬的童尸,一盆盆乌血,还有一粒猩红的丹丸,都是自己和龙驿县令的......交易?
他忽然想起那个雷雨夜,想起直愣愣孤身走上前的县令,想起那面对鬼头大刀眼神很平很静,好似并不真正惧怕的贵女。
她的惊惧和讨饶,都是装出来的。
她从头到尾都不怕的。
她到死也不明白,陈圣为何真把她给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