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李素纨幸不辱命

回程的路上,谢红药时不时往陈年灯脸上瞥视。

一瞥,一瞥,又一瞥。

陈年灯被瞥得心慌,转头问她,“你总看我做什么?”

芍药精没什么心机,也不懂得藏话,“看你头上是不是长了皱纹,头发有没有白毛。”

“……我大好年华,哪里会长这个?”

“那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都是从哪学的?”

陈年灯蒙她,“好徒儿,你莫不是忘了,为师我早觉醒了前世记忆,这些知识自然是前世遗留而来。”

“呸!一天天的,就不说实话!”谢红药气哼哼地,却又带着笑意,“不过无所谓了,跟着你,总能见到许多有趣的东西。”

言罢,芍药精蹦蹦跳跳地往前赶去。

陈年灯无奈,随后重又浮起笑容。

说实在话,谁又不喜欢新鲜有趣的东西呢?

……

谢红药在陈府折腾了几日,陈年灯只能引导她尽量往可控的方向闹。

毕竟,接下来的五天里,实在不适合四处抛头露面。

青篱县内,那四处作祸的妖邪依旧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之中,据县衙那边透露的消息,这妖邪自犯下广源兴大案后,重又恢复了猎杀流莺的习惯,倒叫县衙的班头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铁衣卫那边,似乎又有不同的说法。

据红尘判官的说辞,广源兴犯案的必然是两拨人,一者为那作恶妖邪,另一者只怕是江湖仇杀。

自县尊往上的阶层,这群人看得分明,广源兴本质是漕帮分舵,这群大齐治下的不稳定因素,死便死了,不会太过重视。

但唯有作恶的妖邪,再不处理,乌纱帽难保。

确定漕帮众人死因是江湖仇杀后,红尘判官就将案子踢回给了县衙,他和铁衣卫继续去搜捕那依旧不停害人的妖邪。

毕竟这两边孰轻孰重,红尘判官分得清楚。

至于县衙的两班捕快是什么水准,陈年灯不太清楚,但也猜测得到。

若真是探案之神,哪里还能在这小小的县衙里窝着。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有江洋大盗被屈打成招了。

至于青琅庄那边,尚未传来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一方面,说明华家还没留意到自家儿子已被抓;另一方面,表明老树妖还在犹豫,无法决定是否立刻迁徙。

琅青子真答应了,陈年灯一时片刻,还走不成呢。

他掐指计算着日子,第五天吃过午饭后,陈年灯心心念念的画卷,终于送上门了。

充满青春活力的李素纨登门拜访时,陈家还没反应过来,毕竟青篱县的那位绣娘向来以老妇人的形象示人,然而当门房多看几眼,终于确定她穿的是天孙织院的宗门法衣时,惊得一蹦三丈高。

陈家是青篱县的宗老,是累世的官宦人家,然而这些头衔在一位修士面前,却实在无足轻重。

更不要说,来者可是登仙十一职中的显贵仙长。

陈家很快就行动起来,不多时,老太君已吩咐下人将地面扫洒干净,摆上时令鲜果,恭恭敬敬迎请绣娘进门。

最爱面子的陈家老太君红光满面,早将什么华家抛诸脑后,“上仙莅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不知您有何吩咐,陈家上下,必全力以赴,绝不怠慢!”

按老太君的想法,登仙修士突然毫无预兆的拜访,肯定有事要差遣陈家。

这种能巴结到上仙的机会,陈家若能把握住,将来的家族,可就不是累世官宦四字所能包含的了。

然而登仙修士李素纨笑得温婉,柔柔地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来——

“烦请跟贵府三公子陈年灯言禀,李素纨幸不辱命。”

……

陈家正厅。

闲杂人等,连同陈家的老太君,一并被请出正厅,屋内只留下陈年灯、谢红药和李素纨三人。

老太君被请出去的时候,面上犹带着三分惊诧,五分兴奋,以及九十二分的不解。

绣娘是跟朝廷挂钩极深的登仙修士,并非整日枯坐、清心寡欲、不识人心之辈,见陈府众人的反应,也知其中内情,遂有些羞赧,“陈公子,素纨先给你赔个不是,我从未料想过,陈家居然并不知晓你修士的身份。”

陈年灯无所谓地摆手,“既已踏入此道,他们早晚都会知道,上仙无需多心。”

“请别再叫我上仙了,若蒙公子不器,唤我一声素纨师姐即可。”李素纨笑道,“登仙修士师门虽不相同,但若双方修为相近时,彼此无需有太多礼节。”

陈年灯笑道:“我非登仙修士,修为境界也低,这样也成吗?”

“公子于我有大恩,又为天孙织院开辟一种新的勾织绣法,若真较真,素纨应叫您一声师父的。”

“可不敢当,我还是叫您师姐吧。”

谢红药看陈年灯和李素纨不讲正事,反而聊得火热,心中有些不满,眼珠一转,突然插嘴道:“也是,还应该叫师姐师弟,师父徒儿的称呼,夫君你不是在新婚夜时,拿来跟我说了吗?”

此言一出,陈年灯和李素纨皆默然。

陈年灯瞪一眼谢红药,芍药精无所谓地冲他嘻笑。

至于李素纨,这位绣娘毕竟是修炼日久的过来人,别人家的闺阁秘事,她也无从置喙,只是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因谢红药的打岔,李素纨终于聊起正事来。

她自袖内取出一个香包,轻轻解开,从香包里抽出宽约一尺二寸的画卷,摆放在桌上,随手展开。

全部展开之后,画幅长约三尺三寸。

“师弟,你托付于我的画卷,素纨已然功成,但成品如何,还需你亲自过目。”

陈年灯低头看去,这幅画映入他眼帘。

画幅采用的是老举人的那本文集原本,因上面满是字迹,李素纨特别将拆散的文稿做底,上面又铺一层白绸粘合,观这白绸质地,应是灵材无疑。

只这材料上看,素纨师姐就下了血本。

再看画面,五色的织霞锦线被绵密精准勾织法绣于白绸之上,远山隐隐,河流蜿蜒而下,山脚下三进的院子精致华美,仔细看去,还可见敞开的窗子里,各色生活用具齐全完备。

院外牛羊马匹于山脚游荡,栩栩如生,陈年灯甚至还能看到空中飞过的鹰和雀,整幅画宛若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这样的成品,可实实在在超过了陈年灯最初的要求。

“素纨师姐,我拿去做材料的织霞锦线,真能绣出这样的画卷?”

李素纨笑问,“你只要说,这画卷可交差么?”

陈年灯深吸一口气,“简直完美!”

绣娘面上,浮起自信且得意的笑意,“师弟,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