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领口,陈牧的脊背沁出一层冷汗。
他弓着背推着板车,后颈还火辣辣地疼——那是李疤脸昨晚用皮带抽的,就因为他多摸了半块压缩饼干。
“牧子哥,别去!“阿六扒着板车边沿,指甲缝里的黑泥蹭在陈牧磨破的袖口上,“我刚听赵九娘说,城墙外的野狗群三天没见影了,保不齐是聚着下崽儿呢......“
陈牧攥紧车把的手青筋暴起。
板车上堆着的变异野猪尸体正在渗黑血,滴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
他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馊味混着腐肉腥,这味儿他闻了十年,比闻自己的心跳还熟。“不去?“他扯动嘴角,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李疤脸说,今晚拉不完这趟,明天我和你都别想领水票。“
阿六的手指慢慢松开。
这个比陈牧小两岁的青年缩了缩脖子,喉结滚动两下:“那......那我去老槐树底下等你。“他转身时裤脚带起一片碎砖,在寂静的尸街里响得刺耳。
陈牧推着板车往城门走。
尸街的路灯早坏了三年,只有远处城墙头的探照灯偶尔扫过,在断墙上投下他佝偻的影子。
变异野猪的肠子从破肚皮里滑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蹲下身去捡,指甲缝里立刻浸进黏糊糊的腐液——这玩意儿要是沾到伤口上,三天就得烂到骨头里。
“嗷——“
第一声咆哮像闷在铁桶里的雷,从城墙外滚过来。
陈牧的动作顿住。
他抬头,看见远处的废楼间有绿莹莹的光在浮动,像被风吹散的鬼火。
“变异犬群。“他低声骂了句,手死死抠住车把。
三年前他见过这种阵仗,二十多只变异犬追着商队跑,最后连骨头都没剩几根。
可今晚的动静......他蹲下身摸出车底藏的短刀——刀身磨得发亮,是用变异兽的肋骨削的——刀柄缠着的布条上还沾着上周杀野鼠的血。
板车推得更快了。
陈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一下比一下急。
经过废弃的百货大楼时,他余光瞥见个影子闪进楼道,是个穿灰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他没多想,推着车就要冲过去,可下一秒,地面突然震了震。
那是很多爪子同时拍打地面的声音。
陈牧猛地拽着板车冲进旁边的破仓库。
铁门锈得只剩半扇,他反手一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的短刀立刻抵了过去——直到看清对方是刚才那个女人,怀里的麻袋散出淡淡水腥。
“苏......苏老板娘?“他后知后觉。
这女人在尸街东头卖水,总爱系着蓝布围裙笑,可此刻她的围裙被撕破了,露出里面裹着的水囊,眼神像刀尖。
苏挽月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仓库角落。
两人猫着腰挪过去,背靠背贴在墙根。
陈牧能听见她的呼吸,浅而急,和自己的心跳叠在一起。
“汪!“
第一只变异犬撞开铁门时,陈牧的短刀差点掉在地上。
月光从破屋顶漏下来,照见那畜生的皮毛结成块,眼睛泛着病态的红。
更远处传来低哑的嘶吼,陈牧的汗毛全竖起来了——那是犬王的声音。
“七只,不,十只......“苏挽月的声音像浸了冰,“后面还有。“
陈牧的手在抖。
他数过,尸街的苦力里,能从变异犬嘴里活下来的,十个里挑不出一个。
他想起阿六还在老槐树下等,想起昨天李疤脸抽他时说的“贱骨头“,想起七岁那年,他躲在下水道里,听着父母被丧尸啃咬的惨叫......
“咔——“
犬王挤进门的瞬间,陈牧看清了它额头上的第三只眼。
那眼睛泛着幽蓝,像块淬毒的玉。
它前爪按在地上,喉间滚出威胁的呜咽,身后的变异犬们立刻散开,把仓库围了个严实。
苏挽月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低头,看见她手里多了把淬过毒的短刃,刀刃在月光下泛着青。“等下我引开左边那只,你往门那边跑。“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见过你搬尸体,跑得比狗快。“
陈牧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三天前,这女人往他水碗里多倒了半杯水,说“苦力更要攒力气“;想起昨天他被打时,她端着药油站在巷口,却没靠前——现在她要替他送死?
“不。“他把短刀塞进她手里,“你跑。“
犬王的咆哮炸响在头顶。
陈牧被撞得飞出去,后背砸在破砖堆上,眼前发黑。
变异犬的獠牙擦过他的脖子,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他看见苏挽月举着短刃冲过来,却被另一只变异犬扑翻在地,水囊裂开,清水混着血在地上流成细河。
“要死了么?“陈牧想。
他望着头顶的月亮,想起十年前妈妈给他讲的故事,说月亮上有桂树,有兔子......可现在月亮被血染红了,像滴要落下来的泪。
“末日召唤录已激活。“
机械的女声炸在脑海里,陈牧猛地瞪大眼睛。
他看见眼前浮起半透明的光幕,上面列着几个名字:林冲、红拂女、项羽......最后一个是模糊的,写着“随机残魂“。
“选、选林冲。“他咬着牙,血沫子喷在光幕上。
那是他十二岁时在废书店翻到的旧书里的人物,豹头环眼,一杆长枪挑翻千军——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样的人。
光幕突然消散。
陈牧听见金属摩擦的脆响,像长枪从剑鞘里抽出的声音。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看见的,是一道寒光穿透黑暗,直取犬王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