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骊山地动,天子之问

咸阳宫朱漆重门,“咯吱”一声合拢,将麒麟殿内的天子威仪,死死锁在身后。

直到此刻,长公子扶苏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才敢露出一丝后怕。

上将军蒙恬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只是他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半分舒展。

文魁仰头看了看刺目的日光,神色平静如水。

仿佛刚在朝堂上,与赵高针锋相对,甚至立下那“三日地动”赌约的人,根本不是他。

三人无言,乘车返回蒙府。

府内,气氛比咸阳的冬日还要肃杀。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那根,已经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文先生……”

扶苏终是忍不住,他来回踱步,袖中的手早已攥得发白,

“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十成。”

文魁坐在院中石凳上,神态自若,正用一块丝绸,一遍又一遍,擦拭着那支冰冷的钢笔。

蒙恬一直擦拭佩剑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原本沉稳的节奏。

他信了!

扶苏却愈发不安了。

“十成?这世间,除了天命,何来十成之事?”

他看着文魁那张过分年轻而平静的脸,心中那块巨石,反而压得更沉了。

咸阳城西,骊山北麓。

中车府令赵高,正坐在一架华丽马车的软垫上,嘴角噙着一丝快意的冷笑。

他身后,站着一队精锐的郎中卫,面无表情地看着山脚下那个平静的村落。

陛下命他来验证。

“哈哈,何其可笑?验证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也好,就让他亲手将这份“查无此事”的铁证带回去,

将蒙氏一党,连同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依旧是风平浪静。

文魁能感觉到,府中的仆役看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混着同情与恐惧的躲闪。

第三日,赵高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撤回府中,留下几名郎中卫盯梢。

“哈哈哈哈!地动?那竖子莫不是以为自己是仙人降世?”

“我看三日期到,蒙恬和扶苏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一个边疆来的黄口小儿,也敢在陛下面前妄言天机,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些极尽刻薄的嘲讽,化作刀子,一刀刀扎在蒙府每一个人的心上。

“先生……”

扶苏急得嘴上起了燎泡,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

“若有万一,扶苏,定与先生共存亡!”

文魁只是从一卷竹简中抬起头,淡淡一笑。

“公子,风起于青萍之末。”

“我等,静候便是!”

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扶苏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第三日。

午时三刻,最后的期限。

咸阳城,万里无云,日头毒辣。

蒙府之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赵高的府邸,酒宴早已摆开,只待时辰一过,便要开怀畅饮,提前庆功!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惊天豪赌,终将以一场滑稽的闹剧收场。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

午时三刻,已至。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扶苏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完了!”

蒙恬擦拭佩剑的手,也终于停下来,他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已经准备迎接始皇帝的雷霆之怒。

赵府之中,赵高缓缓举杯,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来,共饮此杯,庆贺那妖言惑……”

话音未落!

“报!”一声凄厉的嘶吼,从府外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名小吏!

“地……地牛翻身了!”

小吏面无人色,声音都在发颤!

“就在方才!午时三刻!城西骊山脚下,地动了!”

轰!整个咸阳,像被一道惊雷劈中!

那小吏喘着粗气,语无伦次:

“动静不大!就像……就像一队奔马跑过!房子都没塌一片!”

“但里正和村民都说,真真切切是地动!时间、地点……和文先生说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他么哪里是预言?

这分明是神谕!

“那个叫文魁的年轻人,难道真的,能通天意?”

赵高举在半空的酒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酒水溅湿了他的官袍,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刚刚还在狂笑的党羽,此刻像被集体掐住了脖子,一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而在蒙府。

死寂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狂喜!

蒙恬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将军,此刻竟忍不住仰天长啸,笑声中带着一丝颤抖!

扶苏看着文魁,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中已是泪光闪烁!

咸阳宫,内书房。

始皇帝嬴政,静静听着内侍的禀报。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空旷的内殿,只剩下他一人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

“宣。”

始皇帝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宣文魁,入内殿觐见。”

这一次,没有满朝文武,没有威严朝堂。

只有天子,和一个臣子。

以及,如鬼魅般侍立在阴影中的赵高。

始皇帝没有提地动一事,反而像是闲话家常,问起了北疆,问起了匈奴,问起了治国。

文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藏了九分的锋芒,只露一分的见解。

“匈奴如狼,逐水草而生,不可力敌,当以利诱之,分其部落,使其内斗,此为上策。”

“律法为骨,教化为肉。骨肉相连,国方可安。”

他始终将自己摆在一个“可用”,而非“可畏”的位置上。

藏拙,是帝王面前最高的智慧。

始皇帝一直静静地听着,那双深邃的眼里,让人看不透分毫。

许久,他缓缓点头。

“很好。”

第二日,圣旨下。

上将军蒙恬,功过相抵,赏金千两,官复原职,暂留咸阳,以备咨询。

长公子扶苏,赏赐珍玩,令其闭门读书,少议朝政。

记室文魁,擢升为“太史令属官,兼博士仆射”,赏金百两,良田五十。即刻上任!

利用,提防,猜忌,制衡。

文魁接过那枚崭新的官印,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这就是帝王心术!

他成了皇帝身边,一个能随时“请教”天意的顾问,一个被圈养起来的……先知。

一根用黄金打造的缰绳,已经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正当文魁心中百感交集之时,那沉寂的系统,突然在脑海中刷新。

【今日情报:三日后,中车府令赵高,将以‘私藏禁书,非议朝政’为名,罗织罪状,突袭抓捕咸阳城中数位儒生博士!】

文魁的瞳孔,骤然收缩。

赵高要动手了!

而他下手的目标,正是自己即将上任的……博士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