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熊三言

沈云深正要回去时，却见得那半山腰上，立着一座寺庙，上有一杆红旗，正是飘得鲜艳。

此情此景，勾起了他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化作一缕意识，朝着寺庙而去。

原来这里还有人！

四五个青壮的汉子，赶着几十只肥羊守在寺庙外。领头的是个老者，面前的供桌上已燃起三柱清香，老者又将黄裱什么的，在火盆里烧啊烧。

庙宇的大门敞开着，沈云深立在门口，一眼便看到了头。

里面不见神相，也不见寻常庙宇中会有的经幡、供桌、蒲团这些，就只是简简单单地竖立着一块牌位，歪歪扭扭的写下“九天十地玄圣明德真君”几个字。

这厮口气贼大！

永生仙朝治下的阴神城隍们，虽然各有各的名号，但头衔称谓还是有着严格的规矩，如一地城隍至多也就是神君，至于“真”这个字，则无权使用。

这野生庙宇里，供奉的必然不是什么仙朝承认的正神。

而今仙朝皇帝即位数百年，弹压诸方，威震四海；如此文治武功，年号也仅为“武盛”二字，至于这九天十地，断然是不敢用的。

忽然间里，起了一股妖风。

直眯人眼睛，看不清庙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到妖风散去时，一位身形伟岸、身着玄色甲胄的男子出现在庙宇中。

展露真身，这必然是妖魔！

可众人见了不奇怪、也不担心，只有那老者拜起来。

“见过真君老爷！”

男子也不搭理他们，嘴巴中念叨着：“去年尔等借用了我羊羔二十只，到今年夏归还三十只……嗯，这里正好是三十只，没有问题吧？”

老者回话：“没有。”

“嗯，有借有还再借才不难嘛，我这里除了羊羔之外，还有牛马、甚至春种的种子，不发芽不要钱，不知里正你还需要吗？”

老者连忙摇头道：“回真君，去年也是因为那场大雨，山洪卷走了村里的几乎所有的羊羔，这才需要一些配种，现在恢复过来，不再需要了；至于种子等其他物件，也都不缺，等缺了再来借。”

“哈，也罢，若有需要，当有求于我，里正你是知道的，我只赚你一点点。”

说着，男子掐出一段口诀。

那些羊儿竟自觉的往后山走，只有沈云深看到，有四五个阴鬼正在帮他赶羊。

从这里远远地还可以望见，后山有一大片牧场，圈养的不少牲口，往来其中的，也都是一些半人半妖、刚刚成精的妖魔。

来洞庭县这些日子，妖魔见了不少，放高利贷的倒还是头一回，看气象还形成了不小的商号。

卷着狂风，男子消失了，众百姓们也是往山下走。

沈云深躲在暗处摇身一变，变化成了那书生的模样，迎面撞见了众人。

“老丈，方才见你们赶着羊上山，怎么羊又不见呢？”

听到他这么问，几人面面相觑，似是做了亏心之事。

“你何时见过我们赶羊？”

“就在刚刚，我一直在山谷里休息，看得一清二楚。”

“……那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

“我是洞庭县里的学子，去往北边的桃源县。”

听他这么说，那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官家的人就成，方才那些羊都还给山里的真君了……说是真君，也就是这山里成了精的妖魔……”

没做隐瞒，只当是闲谈，众人道了个七七八八。

“……你们都知道他是妖魔，还敢与他做交易，怎得不去市集上赊账？”

“唉，商人太过黑心，妖魔借二十只需要还三五，商人则是二十还三十五，甚至遇上我们这等着急的，还会到四十……”

“何况这妖魔在此间生活了百余年之久，从我父辈记事起，他就从不伤人害命，只是在此间修炼，但那些外来的商人，哪个不想着抢占我们的田产……”

听他说完，沈云深也是觉得，商人真不如妖魔！

“那你们可知道，在仙朝与妖魔勾结是死罪？”

老者变得警惕起来：“你是官家的探子？”

“老丈莫担心，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

“唉，小哥说得道理我等皆是明白，可实在负担不起商人的利息。况且村中百姓不过百户，也都是一些小人物，不似清灵神君那等有威名，官府的老爷哪里会管到我们，这天下可大着哩！”

最后一句可谓是至理名言。

是的，天下很大。

永生仙朝纵然都是由修行者统治，那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老丈所言极是。”

与众人分开后，沈云深想着自己见过的诸多妖魔，摇身一变，又将自己变化成了一个黑脸壮汉，还特意在身后夹了一条猛虎尾巴。

其他妖魔见了，就知道自己是同道之人，且尚未完全化形，修为也是稀松平常。

相比刚刚学会变化之法的那会儿，他的修为又有些增长，相应的变化之后的时间，也更加持久。

就这样顺着山路往上面爬，刚刚站到寺庙前时，正有轰隆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什么人，敢擅闯我的道场！”

风熄灭时，玄甲男子再度出现。

沈云深拱手而道：“在下沈虎，见过道友，不小心走到这里，还请道友莫怪！”

听罢，玄甲男子卸下戒备。

“原来是刚刚化形，连身后的尾巴都还在，我且问你，你也是在这居云山里修行吗？”

若说在居云山修行，玄甲男子问将起居云山里的事情，他必然暴露，沈云深只好编造了一个故事。

“不曾，我因受到排挤，东躲西藏一年之久，方是逃到了此处。”

“哈哈！”

玄甲男子大笑起来：“你这小子算是有福气，须知我居云山乃是这方圆千里之内，妖族道友最多的地方，也唯有此间灵气最盛。四位妖王的率领下，我等皆是以道友相称呼，合计一万余，必然是容得下你这小妖！”

果然如老者所说，这妖魔当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做个信守承诺的商户，简直是绰绰有余。

沈云深作揖道：“多谢道友收留，敢问遵命大名？”

“哈，大名不敢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熊三言。”

嗯，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