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腐烂植物和金属锈蚀气息的泥浆，是凯勒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口“空气”。他猛地呛咳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细碎的玻璃碴。视野模糊，耳鸣尖锐，仿佛有千万只毒蜂在颅内振翅。他挣扎着从半凝固的泥潭里支起上半身，粘稠的黑泥裹满全身，沉重得如同裹尸布。
“咳...莉亚娜？维兰？”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卷着废土特有的、带着辐射尘埃的腥气。天空是永恒病态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垮这片死寂的大地。他们被虫洞粗暴地抛在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腐烂沼泽边缘。扭曲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枯树张牙舞爪，浑浊的泥潭里不时冒出腐败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更浓郁的恶臭。远处，畸形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雾气中缓缓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凯勒强忍着眩晕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催动体内那微弱却顽强的时空感知力。能量像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每一次波动都牵扯着神经剧痛——这是强行穿越不稳定虫洞的后遗症，远比之前任何一次使用时空能力都要严重。他勉强定位到另外两个生命气息。
莉亚娜倒在离他几米外的一小片相对干硬的地面上，但情况更糟。她蜷缩着，精灵混血特有的白皙肌肤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微弱，额头上布满冷汗，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月光同调的力量在她周身紊乱地闪烁，时明时灭，显然虫洞的撕扯对她这种需要精细能量操控的能力打击尤为沉重。她不是昏迷，而是陷入了深度紊乱和自我保护性的昏厥。
维兰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背靠着一截巨大的、朽烂的树干。他低着头，银灰色的头发被泥浆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遮住了大半表情。但从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的拳头，凯勒能感受到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更让凯勒瞳孔微缩的是，维兰左肩那道之前就存在的伤口，此刻正透过被撕裂的衣物，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星辉般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治疗术的柔和，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质感，丝丝缕缕的银色光粒子正从伤口边缘缓慢逸散，融入周围污浊的空气，竟奇异地让附近一小片区域的腐败气息都淡薄了些许。
神族的血？凯勒脑海中瞬间闪过维兰之前在战斗中的种种异常，尤其是徒手捏碎敌人心脏的恐怖力量。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狂跳，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一个神族？和他们同行？目的是什么？毁灭？观察？还是……如他所言，寻找织网者残骸对抗他的同族？巨大的疑问和本能的警惕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痛苦。
“维兰！”凯勒压着嗓子喊了一声，试图确认他的状态。
维兰猛地抬起头。那一瞬间，凯勒仿佛看到维兰眼底有冰冷的金色齿轮虚影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但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却真实地笼罩过来，让凯勒的时空感知都为之凝滞了一瞬。那绝非人类或精灵的眼神，是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痛苦交织的混乱。
“别动。”维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比平时更冷硬，“精灵的狗鼻子比想象的灵。他们追来了，距离……不远。”
凯勒心头一紧，立刻屏息凝神，将微弱的时空感知力向外延伸。果然，在污浊混乱的能量背景中，几道相对精纯、带着森林气息的魔力波动正从东北方向快速逼近。协约守护者！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定位到了虫洞的出口？还是……那个精灵法师艾拉瑞尔或者月咏者艾露恩蒂尔留下了什么追踪印记？
维兰没有理会凯勒的震惊，他挣扎着完全站起身。动作有些踉跄，左肩的伤口随着动作，那星辉般的光芒似乎又亮了一丝，逸散的银色粒子更多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莉亚娜，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什么。
“带上她，走。”维兰言简意赅，声音不容置疑。他走到莉亚娜身边，动作罕见地没有之前的从容，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俯身，并非温柔的搀扶，而是一把将莉亚娜扛在了肩上，动作近乎粗鲁，但又在接触的瞬间，似乎有一层极淡的空间屏障隔绝了莉亚娜的身体与他肩头伤口逸散的光粒。
凯勒咬咬牙，压下所有的疑问和身体的抗议，挣扎着爬起来。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生存是第一要务。他拔出腰间的长剑——新月平原的冰冷钢铁此刻是唯一的依靠，剑身上沾染的污泥也无法掩盖其锋锐。他调动起仅存的剑意，意境巅峰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探向四周，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维兰没有选择深入沼泽，而是沿着沼泽边缘，向一片看起来更加崎岖、布满巨大风化岩石的区域移动。他的步伐依旧很快，但凯勒能看出他在极力控制，每一步落下都异常沉重，仿佛脚下不是泥地而是烧红的铁板。他肩头扛着莉亚娜，那星辉光芒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如同一个微弱的、危险的信号灯。
“维兰，你的伤……”凯勒忍不住低声提醒，那光芒太显眼了。
“闭嘴，省点力气逃命。”维兰头也不回，声音冰冷，“或者你想留下试试精灵的‘净化’牢笼？”
就在这时，维兰突然停下脚步。他将莉亚娜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后面，然后伸出右手食指——那指尖，赫然也凝聚着一滴比伤口光芒更纯粹、更刺目的银色液体。这液体不像血，更像融化的液态星辰，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压和……冰冷规则的气息。
凯勒的呼吸几乎停滞。他死死盯着那滴银液，体内的时空能量本能地躁动起来，带着强烈的排斥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
维兰无视凯勒的目光，用那滴银色的“神血”在三人藏身的岩石上快速勾勒起来。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指尖划过粗糙的岩面，留下了一道道闪烁着微光的复杂纹路。那些纹路并非已知的任何魔法符文，它们扭曲、冰冷，带着一种冻结空间的意味，甫一成型，周围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
静默符文！以神之血绘制的屏障！
“待在里面，别动，别出声，收敛所有能量波动。”维兰画完最后一笔，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分，肩头的伤口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不是凡人的汗水，仿佛也带着微不可查的星屑。“这东西撑不了多久，但足够躲过第一波搜索。”
他靠着岩石滑坐下来，背对着凯勒和莉亚娜，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左肩的伤口处，星辉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而那新绘制的符文，则像一个贪婪的漩涡，无声地汲取着周遭的一切声响和能量波动，将三人所在的小小空间暂时从废土和追兵的感知中“抹除”。
凯勒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高度紧绷。他看着维兰剧烈起伏的背影，看着他肩头那非人的光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长剑的手。一个重伤的神族放逐者，一个昏迷的混血精灵，一个连时空能力都难以催动的“异类”……在这片充满畸变怪物和精灵追兵的死亡废土上，他们能走多远？
岩石之外，腐败沼泽的死寂中，隐约传来了翅膀拍打空气的微弱声响，还有极其轻微的、精灵语的低沉命令。追兵，到了。
冰冷的岩石紧贴着凯勒的后背，寒意透过湿透的衣物渗入骨髓，却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冰冷与混乱。维兰的背影就在咫尺，那肩头明灭不定的星辉光芒，像一根无形的刺，狠狠扎进凯勒的认知里。
神族……
这个词语在艾瑟兰协约界代表着什么？是传说中维护宇宙法则的至高存在？是精灵典籍里描述的冷漠仲裁者？还是……上古“元素浩劫”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恐怖的推手？凯勒从小在低语镇长大，听过无数关于神族的模糊传说，它们通常与“不可知”、“不可触”、“不可抗”联系在一起。它们维护的是某种冰冷的、绝对的“平衡”，而任何打破平衡的存在——比如他凯勒，一个拥有时空魔法的异类——在神族眼中，恐怕就是必须被“修正”或“清除”的“异常”。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流淌着银色“神血”的存在，就坐在他面前，虚弱，重伤，却刚刚用那非人的力量绘制了屏蔽追兵的符文。维兰自称“放逐者”，甚至声称弑过神。他的话能信几分？他寻找织网者残骸，是为了对抗自己的同族，还是另有所图？他保护自己和莉亚娜，是出于某种目的，还是……仅仅因为莉亚娜的月光同调能力对他有用？
无数的疑问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凯勒的思绪。他看着维兰剧烈起伏的肩膀，那肩头伤口逸散的星辉粒子在静默符文的范围内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仿佛在嘲笑着凯勒之前对这个“空间亲和者”的所有判断。
就在这时，岩石外传来的声音更清晰了。
“……能量波动就在这附近消失的。”一个冷冽的女声，带着精灵特有的优雅腔调，此刻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是艾拉瑞尔！那个在低语镇遗迹就感知到他能量扰动的精灵法师！她的声音穿透了静默符文的微弱屏蔽，虽然模糊，却足以让凯勒和维兰听得真切。“仔细搜索！目标携带未知空间装置，且能量极度危险。艾露恩蒂尔大人特别指示，活捉为首要目标，必要时可……清除不稳定因素。”
“清除不稳定因素……”凯勒的心沉了下去。这几乎就是针对他时空魔法的格杀令！精灵协约守护者，果然将他视为必须铲除的威胁。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心。意境巅峰的剑意在他体内流转，虽然因为虫洞穿越和能量消耗而黯淡，却依旧是他最可靠的武器。
“分三组，扇形搜索。注意污染畸变体，还有……那些废土里的流亡者渣滓。”另一个粗犷些的男性精灵声音命令道，“他们崇拜那些怪物，毫无理智，见到就净化掉。”
翅膀拍打的声音更近了，似乎有精灵的飞行坐骑在低空盘旋。靴子踩在湿泥和枯枝上的声音也从不同方向传来。凯勒屏住呼吸，将剑意收敛到极致，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他瞥了一眼维兰，对方依旧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只有肩头的星辉光芒在极其缓慢地、有规律地明灭着，如同某种……蓄势待发的计时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精灵搜索的脚步声时远时近，有几次几乎就从他们藏身的岩石旁边经过。凯勒甚至能闻到精灵身上特有的、混合了森林气息和某种魔法熏香的淡淡味道。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汗水混合着泥浆滑落，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突然，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嚎叫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是精灵的厉喝和魔法爆炸的轰鸣！
“是畸变体！小心！”
“该死，怎么这么多！它们被惊动了！”
“结阵！净化光束！”
外面的战斗瞬间爆发，能量碰撞的爆鸣和怪物的嘶吼响成一片。显然，精灵搜索队遭遇了大群废土畸变体的袭击，暂时无暇顾及这片区域。
凯勒微微松了口气，但精神丝毫不敢放松。他下意识地看向莉亚娜。混血精灵少女依旧昏迷，但脸上的潮红似乎褪去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她周身紊乱的月光同调能量，在维兰神血绘制的静默符文范围内，竟也奇异地被梳理、压制住了一些，不再那么狂暴。月光与神血……两种似乎截然不同的能量，在这片死寂之地，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暂时的平衡？
就在凯勒分神的刹那，异变陡生！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嘶鸣从维兰喉咙里挤出！他猛地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捂住左肩的伤口，指缝间迸发出更加刺目的星辉光芒！那光芒不再柔和逸散，而是如同失控的电流般在他手臂上乱窜，所过之处，皮肤下竟隐隐浮现出冰冷的、类似机械齿轮的暗金色纹路！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额头和脖颈上青筋暴起，冷汗（或者说星屑）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狂暴的气息以他为中心骤然爆发，甚至让周围的静默符文都剧烈波动起来！
神性反噬！凯勒瞬间明白了。维兰之前强行激活报废的迁跃装置，又在虫洞中保护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绘制静默符文，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体内那股恐怖的神族力量，正在失控的边缘！
“维兰！”凯勒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想上前。
“别过来！”维兰猛地回头，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他的双眼不再是人类的样子，瞳孔彻底化为了旋转的、冰冷的金色齿轮！那眼神中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空洞！左肩的伤口处，光芒已经变成了炽烈的银白色，如同一个小型太阳，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能量，甚至开始扭曲附近的空间，发出细微的“滋啦”声！静默符文的纹路在这狂暴力量的冲击下，明灭不定，眼看就要崩溃！
一旦符文崩溃，他们三人如同黑暗中的火炬，将瞬间暴露在精灵和畸变体的眼皮底下！
凯勒的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他该怎么办？用时空能力压制？可他现在连一次闪现都难以完成！用剑？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莉亚娜还在昏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昏迷中的莉亚娜似乎被这股狂暴而冰冷的神性气息刺激到，眉头再次痛苦地皱起。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银色月光。那月光仿佛受到某种牵引，颤巍巍地、本能地飘向维兰那失控的伤口。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莉亚娜的月光触碰到维兰伤口迸发的星辉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灼响！月光瞬间被湮灭大半，但神奇的是，维兰伤口那狂暴的银白光芒，竟也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瞬！维兰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冰冷的金色齿轮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维兰”的错愕与痛苦。
有效！月光同调能梳理混乱能量，甚至能短暂影响这狂暴的神力！
但这缕月光太微弱了，如同投入烈焰的一滴水珠。莉亚娜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是精神力透支的反噬，那缕月光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凯勒脑中灵光一闪！没有时间犹豫了！他猛地调动起体内仅存的、与莉亚娜的月光有过短暂共鸣的时空能量——那是在废土沼泽共同对抗畸变体时建立的联系——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小心翼翼地、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轻触碰了一下莉亚娜即将熄灭的那缕月光核心。
嗡！
时空能量的注入，仿佛给这缕微弱的月光注入了全新的活力！它瞬间稳定下来，并且变得更加凝实，银辉流转，带着一种奇妙的时空韵律。凯勒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但强撑着精神，引导着这缕被时空之力加持过的月光，再次“递”向维兰那失控的伤口！
这一次，不再是水滴入火海。
那缕融合了时空之力的月光，如同一条灵活的银色小蛇，轻柔却坚定地缠绕上维兰伤口迸发的星辉乱流。没有激烈的碰撞，只有一种奇特的“梳理”和“抚平”。狂暴的银白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安抚”下来，重新变得内敛，维兰手臂上浮现的冰冷齿轮纹路也迅速隐没。他眼中的金色齿轮虚影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被强行压制下去，瞳孔恢复了人类形态的墨黑，只是那黑色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解读的惊异。
“呃……”维兰发出一声长长的、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喘息，身体软软地靠在岩石上，左肩的伤口虽然依旧有星辉光芒，却不再失控，只是显得更加黯淡了。静默符文重新稳定下来。
危机暂时解除。
凯勒也脱力般瘫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一下，几乎榨干了他最后的精神力。他看向莉亚娜，少女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显然刚才的“助攻”对她负担也极大。
维兰缓缓抬起头，墨黑的瞳孔看向凯勒，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空洞，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审视、警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认可？
“你……”维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看到了？”
凯勒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直视着那双恢复“人样”却依旧深不见底的眼睛，没有回避，声音同样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
“看到了。神族的血，失控的力量，还有……”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维兰肩头的伤口和莉亚娜苍白的脸，“……你不想死在这里，我们也是。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维兰……或者，我该叫你什么别的名字？”
岩石外，精灵与畸变体的战斗声浪渐渐远去，似乎一方被击退或转移了战场。废土的风，裹挟着更浓重的死亡气息，再次呼啸而过。
维兰沉默着，那墨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酝酿。他盯着凯勒看了许久，久到凯勒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疲惫、却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冷笑。
“名字毫无意义。记住一点，小子，”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昏迷的莉亚娜，最后定格在凯勒脸上，一字一句，冰冷刺骨：
“想活下去，就管好你的眼睛，闭紧你的嘴。知道的太多，对你和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但在这片绝望的废土之上，这威胁却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三个身份各异、心怀鬼胎的逃亡者，暂时、强制地捆绑在了一起。前路是更深的泥沼，还是……一线渺茫的生机？无人知晓。
腐沼的余烬，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无声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