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失重！
陈砚残破的身体如同被卷入激流的破麻袋，在强劲的吸力和汹涌的水流裹挟下，翻滚着、碰撞着，坠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刺鼻的金属锈蚀味、陈腐的机油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深渊的冰冷气息，混合着水流，狠狠灌入他的口鼻，带来窒息和灼烧感。
黑暗并非永恒。
噗通！
一声沉闷的撞击和水花溅落声。他重重地摔落在某种坚硬、冰冷、带着弧度的金属表面上。水流在他身下迅速流淌、渗透、消失，不知排向何处。粘稠的万瘴泽淤泥被水流冲刷带走大半，但刺骨的阴冷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并未减轻分毫。
他剧烈地呛咳着，吐出混合着黑泥和血沫的污物，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半边身体依旧麻木，右臂勉强支撑着，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识海中那点微弱的意识之火，在刚才剧烈的坠落和撞击中，如同风中残烛，摇曳得更加微弱。
他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眸艰难地适应着这片新的黑暗。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封闭空间？
借着他左手无名指上那道苍白裂痕散发的、如同冰晶粉尘般的微弱冷光，眼前的景象缓缓显现。
他正趴伏在一段巨大、弯曲的金属通道内。通道的墙壁、顶部、地面，皆由一种不知名的、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板材构成，冰冷、厚重，布满斑驳的深色锈迹和水垢。无数粗壮如巨蟒、细密如蛛网的管道和线路，如同活物的血管与神经，沿着通道的弧度蜿蜒、盘绕、嵌入墙壁深处。这些管道大多沉寂，少数几根粗大的管道内，隐约可见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墨绿色或暗蓝色幽光的液体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如同凝固的血液。
空气湿冷、凝滞，充满了浓烈的铁锈、机油和某种类似臭氧的刺鼻气味。没有风，只有远处不知何处传来的、极其低沉而规律的……**嗡鸣**。那嗡鸣仿佛来自这金属巨物的心脏深处，带着一种沉重、古老、令人心悸的脉动感。
这里绝非天然洞穴！这构造，这材质，这管道……分明是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人造物**的内部！一艘沉入万瘴泽深处、被遗忘无尽岁月的……**金属巨舟**？
这个念头让陈砚残存的意识泛起一丝惊涛骇浪。什么样的造物，能沉入这死地深处而不朽？又是谁，建造了它？
就在这时——
嗡！
左手无名指上那道苍白裂痕，毫无征兆地再次悸动！冰晶般的微光骤然明亮了一分！这一次，悸动并非源于外界刺激，而是一种……**强烈的吸引与渴望**！裂痕的指向，明确地指向通道深处那低沉嗡鸣传来的方向！
那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吸引着它？或者说，在“喂养”着它？
陈砚强忍着剧痛和虚弱，扶着冰冷湿滑的金属墙壁，艰难地撑起身体。每动一下，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循着裂痕的指引和那低沉的嗡鸣，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踉跄着、拖着重伤之躯，沿着这巨大、幽暗、如同史前巨兽肠道般的金属通道，向深处挪去。
通道漫长而曲折，寂静得可怕。只有他沉重的喘息、拖沓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那永恒不变的沉重嗡鸣在回荡。冰冷的金属墙壁散发着寒意，不断侵蚀着他残存的体温。苍白裂痕的微光是他唯一的光源，在管道交织的阴影中投下摇曳的光斑，如同鬼魅的舞蹈。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加巨大的球形舱室。舱室的穹顶极高，隐没在苍白裂痕无法照亮的黑暗中。舱室中央，矗立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金属结构——无数粗壮的管道如同巨蟒归巢，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连接在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暗蓝色**晶体柱**上！晶体柱表面流淌着密集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纹路，散发着核心的嗡鸣之源！柱体内部，暗蓝色的粘稠能量如同血液般缓缓流动、旋转，散发出冰冷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而吸引苍白裂痕悸动的源头，并非这巨大的晶体柱本身，而是……**晶体柱下方**！
在巨大晶体柱的基座旁，散落着一堆扭曲、破碎、被厚厚墨绿色苔藓和水垢覆盖的金属残骸。这些残骸似乎曾是一个控制台或者座椅。而就在这堆残骸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不，那并非活人！
那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存在”！
它由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强行纠缠在一起的能量构成！
主体是一团不断扭曲、翻腾的暗灰色雾气！雾气中充满了怨毒、阴冷、不甘的意念，隐约可见一张张痛苦嘶嚎的模糊面孔在其中沉浮、湮灭——那是九皇子赵琰被混沌漩涡吞噬后，残存的、被污秽死气污染的神魂碎片！充满了对陈砚的极致怨恨和对力量的不甘！
但这团灰雾，却被无数条更加粘稠、更加阴冷、散发着腐朽金属光泽的……**黑色液态触须**死死缠绕、束缚着！这些黑色触须如同有生命的石油，从下方破碎的金属残骸中延伸出来，一端扎根于残骸深处某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核心，另一端则如同贪婪的水蛭，不断钻入灰雾之中，汲取着赵琰残魂的力量，同时也在污染、侵蚀、试图将其同化！
这黑色触须的气息……陈砚太熟悉了！冰冷、死寂、污秽、带着强烈的金属锈蚀感——正是那个被卷入混沌漩涡的灰袍首领残存力量的具现化！它似乎在这金属巨物的深处找到了某种“温床”，不仅没有彻底湮灭，反而借助这巨物的古老能量和赵琰的残魂，在缓慢地……**复苏**？！
赵琰的灰雾残魂在黑色触须的缠绕下痛苦地扭曲、嘶嚎（无声的意念冲击），每一次挣扎，都让灰雾黯淡一分，而那黑色触须则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粗壮！它像是一个寄生在宿主身上的毒瘤，正在贪婪地吞噬着赵琰最后的存在，滋养着自己！
嗡——！！！
陈砚左手无名指上的苍白裂痕，在目睹这纠缠景象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悸动！冰晶般的冷光瞬间大盛，几乎照亮了小半个球形舱室！
它的目标，清晰无比——那团被黑色触须缠绕、正在被吞噬的赵琰残魂灰雾！
并非拯救，而是……**吞噬**！
这团融合了九皇子残存皇道气运（虽然被污染）、灰袍首领死气、以及被混沌漩涡撕裂后残留的“异数”碎片的神魂灰雾，对苍白裂痕而言，是比万瘴泽阴气更加“美味”、更加“大补”的养料！
几乎在裂痕悸动爆发的同一时刻！
那团被黑色触须缠绕的灰雾，似乎也感应到了陈砚和那道苍白裂痕的存在！雾气中赵琰那张扭曲痛苦的面孔猛地转向陈砚的方向！残存的意念爆发出极致的怨毒、恐惧和……**一丝被当做猎物锁定的疯狂**！
“是……你！！”
“阴魂不散！！”
“我的……力量！都是我的！！”
无声的意念嘶吼如同尖针，狠狠刺入陈砚本已脆弱不堪的识海！同时，那团灰雾猛地剧烈挣扎起来，试图挣脱黑色触须的束缚，扑向陈砚！它要抢先吞噬陈砚这具残躯，夺取那道裂痕！
而缠绕着灰雾的黑色触须，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竞争者”激怒！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沸腾的石油，瞬间爆发出更加阴冷污秽的气息！更多的触须从金属残骸中疯狂涌出，一部分死死压制住挣扎的灰雾，另一部分则如同毒蛇般扬起尖端，锁定了通道口的陈砚！一股冰冷、死寂、带着金属锈蚀感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狠狠压向陈砚！
前有饿狼（赵琰残魂），后有猛虎（灰袍触须）！
两者都将他视为……**猎物**！
陈砚站在通道口，残破的身体在双重威压下摇摇欲坠。苍白裂痕的疯狂悸动拉扯着他的神魂，剧痛和虚弱如同枷锁。他看着那团挣扎的灰雾和扬起的黑色触须，浑浊的眼底深处，那濒临熄灭的疯狂火焰，再次被逼到了绝境！
退？无处可退！
逃？油尽灯枯！
唯有一搏！
他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残存的所有意志，不再压制左手裂痕的悸动，反而如同开闸泄洪般，疯狂地……**引导**着裂痕深处那股冰冷、饥饿的吞噬之力，化作一道无形却无比凌厉的意念尖锥，狠狠刺向那团被黑色触须缠绕的……**赵琰残魂灰雾**！
“吞……了……它！”
意念落下的瞬间——
嗡！！！
苍白裂痕光芒暴涨！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冰冷吸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如同精准的钩索，瞬间穿透了黑色触须的层层封锁，狠狠钩在了赵琰残魂灰雾的核心之上！
“不——！！！”赵琰残魂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尖啸！
嗤嗤嗤——！！！
灰雾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瞬间剧烈沸腾、扭曲！构成灰雾的本源能量——残存的皇道气运、污秽死气、异数碎片——被那道冰冷的吸力强行剥离、撕扯、化作一缕缕灰黑色的精纯能量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陈砚左手无名指那道苍白的裂痕！
裂痕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吞噬着这股“养料”！冰晶般的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明亮！裂痕本身那细微的缝隙，也在吞噬中缓缓……**弥合**！
“吼——！！！”
缠绕灰雾的黑色触须彻底暴怒！它感受到了“食物”被抢夺的威胁！粘稠的黑色液体疯狂涌动，无数根更加粗壮、散发着金属寒光的锋利触须，如同万箭齐发，撕裂空气，带着灭绝生机的污秽死寂之力，铺天盖地般刺向陈砚！要将这胆敢虎口夺食的蝼蚁彻底撕碎、同化！
陈砚站在原地，身体因承受着吞噬灰雾带来的巨大能量冲击而剧烈颤抖，七窍中渗出淡金色的血丝（残存的皇道气运被强行炼化的反噬）。他看着那铺天盖地刺来的黑色死亡触须，浑浊的眼眸深处，疯狂与冰冷的计算交织。
他猛地抬起那只正在吞噬灰雾的左手，苍白裂痕光芒刺目，对准了那汹涌而来的黑色洪流！
不是防御！
而是……**以攻代守**！
他要借着吞噬赵琰残魂获得的力量，强行……**撕开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