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算同居么

赵沉星绞着衣角,站在玄关一动不动。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对着一览无遗的夜景,中央是黑金沙大理石做成的岛台,旁边一整面墙的玻璃恒温柜里,锁着一排排赵沉星认不清的酒,酒标边缘已微微卷曲,看起来价值不菲。

空气浮动着淡淡的雪松香,一股矜贵随性的味道。

一切都提醒着赵沉星,这是一个成年独居男性的住所。

“汪汪——”

两只德牧蹿了出来,热情地围在她的脚边打招呼。

“Max、 Milo?”赵沉星试探地伸出手,两只狗狗争相要把头放上去。赵沉星的紧张感被消解了不少。

“它们看起来很喜欢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陆与津已经关火,端着一锅面从岛台边走出来。

“帮我拿张报纸。”陆与津对着沙发那边,勾了勾下巴。

赵沉星忙将报纸铺在茶几上,热腾腾的一锅面被安放上去。

“家里平时不做饭,将就着吃吧。”陆与津长长的胳膊,递过来一双筷子。

赵沉星怔怔地看着陆与津,暖黄的灯光下,他浓密的睫毛在面上垂下扇形的阴影,那双精致的眉眼好像柔和了不少。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陆与津轻笑。

“没,没有……”赵沉星躲闪视线,赶紧往嘴里扒拉一口面条。

最后一口热汤下肚,身子涌出懒洋洋的暖意,人也从紧张中放松下来。

“吃饱了?”

赵沉星仰起脸点点头,细细地说了句谢谢。

“真好养活。”陆与津轻轻叹了一句。

赵沉星浮上了一层红晕,目光追随着对面收拾碗筷的身影:“那个……为什么帮我?”

“难道要看你流落街头?”

“不单是这个,还有那天面试……”

陆与津知道她是指迟到那件事。“他们不过是顾忌打乱高层的时间安排。既然我和阮阑都不是介意这种条条框框的人,多帮诺光争取一个潜在人才,没什么不好。”

赵沉星迟疑:“还有,刚刚二房东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既不是亲戚,也不是夫妻,大半夜的总不能说你是我的下属吧?”

赵沉星盯着脚尖不语,好像听起来确实有点奇怪,何况她也不是研发中心的员工,说到底陆与津也不过是比自己高几个职级的……前辈?

可这一切也太突然吧,前一秒陆与津还是自己的面试官,后一秒自己就住进了他家里。还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哦不对,还有两只狗。这,这算同居么?

“想什么呢?”陆与津俯下身子,凑近她尖尖的小脸。

“没,没什么……”赵沉星脸上的红晕更甚了。

“华悦公馆注重保护业主隐私,不会有人说什么。我一般在实验室比较多,你在这里可以一切随意。”

赵沉星有些惭愧,自己扭扭捏捏,更显得陆与津坦坦荡荡。一个身无分文,从饶川小城来的女孩,陆与津的样貌、实力都远在自己之上,能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呢?

陆与津不过是好心施以援手,自己倒在这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与津,谢谢你……”

“你今天说了太多句谢谢了……”陆与津笑着摇头,“早点休息吧。”

……

稳定均匀的热流冲刷着疲惫,这还是她来到北城以来,第一次这么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

对面房间门吱呀一声开启,磨砂玻璃外似乎有人影晃动,赵沉星警觉地关掉水龙头。

不一会儿,门板又关上。赵沉星轻呼一口气。

打开磨砂玻璃门,一件白色浴袍摆放在凳子上,上面有张纸条,“新的。”

字迹干净利落。

赵沉星看着主卧掩住的房门,心里生出一股缱绻。

……

赵沉星一觉醒来,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发现陆与津早就出门了。

打扰他一晚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赵沉星决定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找到住处。临出门,赵沉星把那件浴袍洗干净晾在阳台。给Max、 Milo的狗盆里添上狗粮,两只狗似乎是感知到离别的意思,粉粉的舌头一个劲地舔着赵沉星的掌心。

没有陆与津的电话,赵沉星留了一张字条表示感谢,出门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公司电话间里。

苏薇薇的声音有点为难:“沉星,我这里只能拿出两千了,你先凑合着用。你知道的我还着房贷……”

赵沉星知道,苏薇薇也没什么钱,这两千块也是杯水车薪,让她把钱收好。

“要不,你跟家里说一声吧。”苏薇薇有点担忧,“这么大的事……或许他们能支援下。”

赵沉星拨通家里的电话,母亲在那头宣泄着长年累月的不满。什么爸爸的腰间盘突出又严重了,整天不干活躺在家里;二姨娘家的儿子明明学习没她好,现在却有房有车;还有东菜市场的猪肉摊,每次给的五花肉都夹着一大坨肥的……赵沉星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要钱的话更是堵在嘴边说不出口。

“妈我辞职了,妈给我两万块。”这两句话丢下去,简直会引起天崩地裂。

赵沉星还是忍住了,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二房东的电话打了过来。

“什么,二十万?”

“小姑奶奶你嚷嚷什么呢。你出二十万我也得出二十万啊,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二房东还在电话那头抱怨:“这都有专业公司的定损报告,你下班赶紧来签下私了协议……”

赵沉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二十万,天文数字。

这下借两万也不顶用了。她本来想来北城出人头地的,结果烧了别人的房子,现在倒欠了二十万块外债。

回到工位,唐小茜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一副死人样……”

安悦听到动静,也转过身来。昨天赵沉星畏手畏脚在台上,已经让她心里不自觉地对这个小姑娘打起了问号。傍晚的时候更是不告而别出了工区,良久才报告消息。今天又是一副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虽然对这些反常行为有些不满,但作为上司,安悦觉得有必要了解下原委。

安悦屈了屈手指,在赵沉星的工位上敲了敲,示意两人去会议室谈。

“怎么了?”

赵沉星的头越来越低,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安悦吓了一跳,自己刚刚的语气也没那么凶神恶煞吧。

赵沉星闭上眼甩头,眼泪乱飞:“不是的,安悦姐,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是我家里……出了点事。”

赵沉星实在不知道怎么把,昨天一夜失火,自己住在陆与津家,现在身负外债,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情节告诉安悦,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安悦的态度柔和了下来,虽然她一直对团队要求严格,让他们脚不停歇地跟着节奏。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赵沉星虽然有点不太成熟,但看得出来是个善良坚韧的孩子。

“这样吧,我给你放一个星期的假……你处理好事情,整理好状态再回来。”

“安悦姐……”赵沉星抬起头,可是她刚来,就休假的话……

“好了好了……擦擦眼泪,这样子传出去别人都要说E-co mk组吃人不吐骨头了,我们组还没到离了一个人就转不了的程度”

赵沉星感激涕零。

“哦对了……”已经要出门的安悦,回转过身子,“记住……在市场中心上班,形象也是一种实力,衣服可不能每天不换哦……”

……

陆与津下班,看到阳台晾着的浴袍和那纸条上娟秀的字迹,忍不住挑眉。

这孩子还真是倔啊。

算了,不去管她。陆与津坐在沙发上,长长的腿交叠放在茶几。

但那双湿漉漉的眼却始终在脑海里晃,那尖尖的狐狸一样的下巴,那瓮声瓮气的谢谢……陆与津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女孩怎么总是勾着人放不下心。

陆与津还是在小区花坛里找到了鹌鹑一样的赵沉星。Max和 Milo一个劲地往她身子上贴,她才从臂弯里拔出头。

最终,还是陆与津陪着赵沉星去签了字,也是他二话没说给转过去了二十万块。

二房东喜笑颜开,路过赵沉星的时候偏头道:“那咱们这可算是两清了,以后山水有相逢。”

赵沉星可不想和他再相逢,二房东拿到钱感觉很爽,不自觉又多说了几句:“那个……是你男朋友吧,人真没话说。不过,话说好了,别再让你男朋友起诉了啊……”

赵沉星瞥了眼站在走廊外的陆与津,默不作声。

就这样,赵沉星跟在陆与津屁股后面。陆与津走几步,她就跟几步。走到陆与津家门口,赵沉星不走了。

她的债主从二房东,变成了陆与津,要逃走不认账是不可能的。但是,再住在陆与津家,也太说不过去了么,他该不会要让自己肉偿吧?

陆与津就这么看着赵沉星一动不动,脑子里天人交战。

他忍不住扶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错药,自己明显是到了多管闲事的地步了。关键帮了别人,别人还不领情。一脸警备地僵持在门口,仿佛自己是拐卖良家妇女的人贩子。

陆与津叹气:“有地方住没?”

赵沉星摇摇头。

“有钱没?”

赵沉星还是摇摇头。

“那还不进来?”陆与津挑眉。

进了屋,刚坐倒在沙发上的赵沉星立马又跳起来:“我……我会还你钱的。”

“噢。”陆与津漫不经心地剥着茶几上的橘子。

“真的,你信我,我发工资就还你。”赵沉星见陆与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急着凑到陆与津眼前,没注意到身子已经是跪伏半屈在陆与津面前。“利息,还有利息,也一并还你。我给你打欠条……”

看着赵沉星巴巴说个不停的小嘴,陆与津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瞬可爱,长手一伸塞过去一瓣橘子。

“唔……”上下不停的唇突然被塞进一瓣冰凉,赵沉星眼睛倏地放大。

“甜么?”陆与津含笑地看着她。

赵沉星脸颊一片绯红。

陆与津觉得她鼓鼓囊囊的样子有点好笑。软软的的,小小的,看起来比Max和Milo都好rua。怕她不还钱?看她这样子,估计把她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忍不住揉了一把她头顶乌黑的发丝,“甜就对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陆与津身子往沙发上一陷,摁亮了电视,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

留下赵沉星一脸郁闷,人家和你说正事呢。

……

“那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陆与津以为她又要和自己说还钱的事。

“那个,还有没有睡衣……”

陆与津顺着她的视线瞟向阳台,昨天那件浴袍已经被她洗了。白色羊角扣大衣搭在沙发上,她内里着这件黑色线衣已经穿了两天了,在北城开着暖气的室内,显得不合时宜。

“你自己去我房间拿。”

赵沉星打开衣柜犯起了难,这个陆与津绝对是个闷骚男,衣柜里的衣服怎么比女人的都还要多,还都整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挂衣杆上,各色熨烫考究的休闲西装占了大半,旁边挨着不同材质的衬衫,羊绒的、丝麻的、亚麻的……底下一格一格的抽屉里,分层收纳着领带、袖口,还有……男士内裤。

哪里有她能穿的衣服?赵沉星的视线不知道该往哪瞟,事急从权,只得胡乱地从衣柜叠放整齐的一摞里,抓出一件,冲进卫生间。

浴室门“咔哒”轻响,氤氲的水汽裹着沐浴露的清香先溜了出来。陆与津下意识抬头,不禁呼吸一滞。

她穿着他那件浅灰色的纯棉T恤,松松垮垮,空落得过分。水渍在胸口洇出一团深色,湿漉漉的发梢贴在颈侧,水珠滑进领口深处。宽大的下摆堪堪覆到大腿根,一片明晃晃的白。小腿纤细伶仃,在地毯上留下浅浅的水印。

陆与津喉结滚动了一下。赵沉星这小孩,看着细细瘦瘦,没想到骨肉均匀。那腰肢在空荡荡的T恤里晃悠,不知道一手能不能掌握。

赵沉星被他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脚丫子踩在地上,几根白嫩的脚趾头局促地来回拨弄。

陆与津越来越近,近到可以闻见他身上的雪松香。

“你就穿这件衣服出来的?”陆与津弯下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赵沉星感觉到陆与津的热气呼在自己面上,紧张地又绞起手指:“不是你让我从你房间里拿的么?”

一件长长的棉质布料从头盖下,赵沉星挣扎地钻出头。

“客用浴袍在——这——里。”陆与津指着柜顶,一字一句,笑着看赵沉星。

赵沉星愣了两秒,霎时间面红耳赤,抓过浴袍,一把带上了浴室门。

“陆与津——”

“什么——?”

“这件事,谁都不许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