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陋室起宏图,酸儒题匾额

钥匙沉甸甸地躺在林小满掌心,冰凉的金属触感却带着灼热的希望。

送走了功成身退、心满意足的翠花婶和精打细算、揣着十七文钱离开的陈老抠,林小满和阿福站在“有间小馆”空荡破败的铺堂中央,环顾四周。灰尘在从破窗棂透进来的光柱中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精灵,昭示着这里即将发生的改变。

“阿福,开干!”林小满撸起睡衣并不存在的袖子,眼中燃起熊熊斗志。三天!只有三天时间!不仅要凑够八十三文租金,还要把这破地方拾掇出个人样来!时间紧迫,分秒必争!

第一战:清洁!

阿福是干活的好手,力气仿佛用不完。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秃了毛的破扫帚,像挥舞战旗一样,对着地面、墙角、货架上的陈年积灰发起了猛攻。一时间,尘土飞扬,呛得人睁不开眼。林小满则找了块相对柔软的破布,沾了阿福从后院破井里打上来的、带着铁锈味的冷水,开始擦拭那几个歪歪扭扭的货架。每一寸角落都不放过,务必要将这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污垢清除。

汗水很快浸透了两人单薄的衣衫。灰尘混合着汗水,在脸上留下道道污痕。但谁也没停下。阿福吭哧吭哧地扫地,林小满用力地擦拭,破布脏了就去井边搓洗,水很快变得浑浊不堪。

“小满哥,这…这架子能行吗?晃得厉害。”阿福指着被他扫过之后吱呀作响的货架,担忧地问。

林小满走过去用力摇了摇,货架发出痛苦的呻吟。“凑合用吧,现在没钱置办新的。回头找点木棍撑一下,或者干脆拆了,把板子留下当桌面。”他盘算着,目光投向铺堂中央,“这里得摆几张桌子凳子才行…”

清洁工作持续了大半天,总算让铺堂露出了本来的泥土地面和灰扑扑的墙壁。虽然依旧简陋,但那股陈腐的霉味被清新的尘土气息取代,感觉亮堂了许多。

第二战:后院改造!

后院的荒芜程度更甚。杂草几乎没过了小腿。阿福挥舞着从窝棚带来的瑞士军刀,砍草有点费劲,但勉强能用,化身除草狂魔,所过之处,野草纷纷倒下。林小满则专注于那个摇摇欲坠的简易灶棚。棚顶的茅草早已腐烂,几根支撑的木棍也朽了大半。

“拆了重建!”林小满果断下令。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破棚子拆掉,只留下相对坚固的地基。接着,阿福再次发挥他“废墟寻宝”的特长,在巷子口的垃圾堆和倒塌的院墙边,捡回来不少半截的砖头、还算规整的石块,甚至几根相对粗壮的木料。

没有泥瓦匠的手艺,只能因陋就简。林小满凭借模糊的记忆和瑞士军刀上的小尺子,指挥着阿福用石块和砖头重新垒砌灶台。不求美观,只求稳固、实用。灶口开得稍大,便于添柴,烟道也尽量做得通畅些。灶台旁边,用几块大石头垫底,架上捡来的厚实木板,充当切配的操作台。最后,用几根木料搭起一个极其简陋的人字形棚架,顶上铺上捡来的破油毡布和厚实的芭蕉叶,勉强遮风挡雨。一个虽然丑陋但功能齐备的露天厨房,在后院初具雏形!

“好!有了灶,就能开火!”林小满看着新垒的灶台,心中大定。这才是小馆的核心!

第三战:前厅布置!

铺堂里空荡荡的。桌椅板凳是大问题。买新的?想都别想。林小满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堆拆灶棚时留下的、相对平整厚实的木板上。

“阿福,去找赵铁匠!”林小满当机立断。昨天在河边摆摊时,那个被油渣香味吸引、帮他们说过几句话的赵铁匠,铺子就在西市口附近。

阿福领命,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就跟着一个身材敦实、满脸络腮胡、围着油腻皮围裙的中年汉子回来了。正是赵铁匠。

“小满师傅!阿福说你们租了铺子,要打东西?”赵铁匠嗓门洪亮,一进门就好奇地打量着拾掇过的铺面。

“赵大哥,麻烦您跑一趟。”林小满连忙迎上去,指着那堆木板,“您看,这些板子,能不能麻烦您帮忙,打几副…呃…支撑的架子?不用太复杂,能把这板子架起来,当桌面,下面再弄几条腿能坐人的矮凳就成!越简单越好!越快越好!”他比划着,脸上带着恳求和窘迫,“我们…我们手头紧,工钱…能不能先欠着?等开张挣了钱,连本带利给您补上!或者…或者以后您来吃饭,管饱!”

赵铁匠看了看那堆木料,又看了看两个年轻人脸上汗水和灰尘混成的花脸,还有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诚恳和急切,哈哈一笑:“嗨!我当什么大事!这点零碎活计,费不了多少工夫!工钱不工钱的,以后再说!就冲你们哥俩这实诚劲儿,还有昨天那香掉牙的油渣,这忙我帮了!”他大手一挥,十分爽快,“阿福,搭把手!把板子给我搬到铺子门口光亮地儿去!现在就弄!”

赵铁匠果然是个实在人,手艺也麻利。他带来的工具简单,一把锯子,一把刨子,几根铁钉。就在“有间小馆”门口的空地上,叮叮当当干了起来。锯木板,刨平毛刺,用木榫和铁钉固定…动作行云流水。林小满和阿福在一旁打下手,递工具,清理木屑,看得目不转睛。

不到一个时辰,三张极其简陋但足够结实的长条桌板就做好了。桌腿是用粗木棍直接钉在桌面四角下方,虽然歪歪扭扭不太好看,但绝对稳当。矮凳就更简单了,几块厚实的短木板钉在呈“井”字交叉的木腿上,敦实得很。

“成了!先凑合用着!”赵铁匠抹了把汗,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等你们以后生意好了,再换好的!”

“赵大哥!太谢谢您了!”林小满和阿福感激不尽。这三张桌子、七八个矮凳往铺堂里一摆,整个空间立刻就有了“食肆”的模样!虽然依旧空荡简陋,但骨架已经搭起来了!

忙完这一切,已是夕阳西下。三人站在焕然一新的铺堂里,看着擦拭干净的货架,其实只有碗柜和储物架,看着崭新虽粗糙的桌椅,看着后院冒着袅袅青烟的新灶台,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林小满豪情顿生,“明天,咱们就正式开火试灶!阿福,你去河边,看能不能多弄点鱼回来!柳秀才,劳烦您跑一趟肉市,买点最便宜的猪板油和下水!还有…招牌!”

他看向柳文清:“秀才,咱们这小馆的名字,‘有间小馆’,就劳烦您大笔一挥了!您学问大,字肯定漂亮!”

题写匾额?

柳文清精神一振!这可是文人雅事!虽然只是给一间小食肆题字,但也足以让他那沉寂已久的文墨之心蠢蠢欲动。他整了整洗得发白的长衫,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矜持:“咳…林小哥所托,柳某自当尽力。只是…这匾额需得一块平整木板,还需笔墨…”

“木板有!”阿福立刻从后院抱来一块赵铁匠做桌子剩下的、相对最平整光滑的边角料,长约三尺,宽一尺有余。

“笔墨…”林小满犯了难。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无妨!”柳文清此刻却展现出了读书人的急智,他拿起记账用的炭条,掂了掂,“炭笔亦可!取其拙朴,更显市井烟火之气!”他一副“艺术源于生活”的高深表情。

众人将木板抬到一张桌子上放平。柳文清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仿佛在书写传世碑文。他挽起袖口,握着炭条,屏息凝神,在光滑的木板上,运笔如飞!

炭条划过木板,发出沙沙的轻响。四个方正遒劲、力透“板”背的繁体大字渐渐呈现:

有間小館

字体端正,结构严谨,带着一股子书卷气,却又因炭笔的质感和柳文清刻意追求的古拙,透出一种别样的质朴韵味。

“好字!”赵铁匠虽然不懂书法,但也觉得这字写得精神、顺眼,大声赞道。

阿福更是看得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金匾。

林小满也满意地点点头。这字,配得上他们这间陋室小店。

柳文清写罢,后退一步,欣赏着自己的“墨宝”,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久违的、属于读书人的自得之色:“虽非翰墨,亦足悬于门楣,彰我小店之名也!”

夕阳的余晖透过小窗,洒在崭新的木桌、木凳上,洒在散发着木屑清香的简陋匾额上,也洒在四个满怀憧憬的年轻人身上。破败的“有间小馆”,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炭笔的沙沙声中,悄然挺直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