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来轩里照旧充斥着浓郁的草药味,毓冉每次喝药,都恶心得想吐。
“我不喝了……”毓冉羸弱地一摆手。“快拿走,我受不了这个味道!”
“王妃,就剩一点了,咱乖乖地喝了行吗?”紫竹哀求道,端着仅剩的一口汤药喂到她的嘴边。
毓冉忍着喝完,差点吐上来。紫竹给她擦了擦嘴,扶着她躺下。
“我看到王爷回来了。”
“他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说了,这辈子,他都不会再进这个门了!”毓冉心碎了一地,懒得去计较了。
“听说今天出事了,荣驸马被皇上关起来了!”紫竹听府里丫鬟嚼舌根听到的。
“为什么?”
“王妃可知道,原来颜姑娘和荣驸马是亲兄妹!据说当年许兰妃和一个男人私奔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这对龙凤胎竟是颜姑娘和荣驸马!皇上能不生气吗,没杀了他们就不错了!”
“竟然有这事?”毓冉一百个不信。“这么说,颜飞雪怀的那个孩子,真是王爷的?咱们原来不是怀疑颜飞雪和姓荣的有暧昧吗,看来咱们都猜错了!”
“是咱们误会颜姑娘了……”
“谁让她自己行为不检!那皇上只把姓荣的关了起来,没处置那个贱人吗?”毓冉急切想要知道飞雪的下场,是不是和荣少卿一样凄惨。
“没有。”紫竹摇头,“听说是颜姑娘怀了太子的骨肉,正是这个孩子保住了颜姑娘的性命!”
“这么快就有了孩子?”毓冉猛地坐起身,她虽气愤,却也是无比羡慕的。人人都能生孩子,偏她一副病蔫的身子,想生孩子简直是做梦!“她颜飞雪还真是命好,得到了王爷的真爱,又受太子的宠,如今又有了身孕。这可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别看太子娶了七八房姬妾,可没一个能给他生孩子,哼,颜飞雪,你的肚子可真争气!你这个孩子来得也太是时候了,不仅保得了你的贱命,也固了你一世的荣宠……”
听了毓冉的骂骂咧咧,紫竹知道她心里肯定也很难过。孩子,也是毓冉梦寐以求的,哪个女人不想为自己深爱的男人生个孩子呢?“王妃,快别想那么多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那是颜姑娘的命,好也罢,歹也罢,只能是自己慢慢尝、慢慢熬。”
“是啊!”毓冉多愁善感起来,“我也是慢慢熬的,熬不过,就撒手了……”最近一段时间,她心情抑郁,病也入了膏肓,她总能梦到有个金甲神人来抓她,不管她逃去哪,那个神人总能抓到她。她感觉不好,可能时日无多了。“王爷想必难受极了,他最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不说,还有了爱的结晶,哼……”想着楚王可能会痛断肝肠,她就难掩兴奋。看着心爱的人痛,可能是她活着的唯一慰藉了!
“是呢,我看见王爷回来就回了含情殿,一直没出来过。王妃,我觉得,王爷是伤透了心,他以后可能都不会笑了……”
“你是说我做的太过分了?”毓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我……”紫竹结舌。
“自从颜飞雪走了以后,我就发现你变了,你变得和他们一条心,时时处处为他们说好话,你是不是被她收买了?”
紫竹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跪了下去。“王妃,您冤枉奴婢了!奴婢从小就伺候您,这么多年,您还不相信奴婢吗?”
毓冉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谅你也不敢,起来吧!”
紫竹怯生生地站了起来,赶紧去伺候毓冉歇息。
楚王自宫中回府,便蜷缩进含情殿。寂寞冷殿、暗夜无尽,一股死寂缠上心头,他开着窗子,任冷风肆意地灌入,好让他能够清醒一点。飞雪有了身孕!天哪!原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还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他的心被突如其来的霹雳震得天翻地覆。这不禁让他回想起当初,飞雪也曾为他怀过孩子,只是那个孩子还没有来到人间,就魂飞魄散了。他的孩子就是那么命苦,如今他又投生到怎样的人家?随便什么人家都好,就是不要再投生在帝王家……帝王家是最无情的、最可耻的、最无奈的。自己的初恋情人,魂归大漠;自己的兄弟,个个挖苦他;自己的婚姻,破败凋零;自己的妻子,被恶疾婴缠;自己的妹妹,嫁为人妇;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他也救不了……这一生,他从未如此挫败过。这广阔天地、浮华万千,于他而言,都是匆匆过客,他仿佛什么都不曾拥有过。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静川一夜未曾合眼,控制不住的眼泪让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还布满了血丝。清雨也不敢说什么,只扶着她的肩低声道:“公主,我把喜服给你换下来吧。”静川机械般地点头。清雨把她的凤冠取下,喜服脱下,换上平常服饰。
该怎么办呢?好好的订婚喜宴却变成了新郎下大狱,总之是自己连累了他。现在天气那么冷,少卿衣衫单薄,堂堂驸马成了阶下囚,狱卒肯定也没有好脸色。
“清雨,明天一早你去官驿给少卿收拾一下衣服,监牢里面阴气重,我怕他受不住,先去给他送些衣服,勉强御寒吧。”
“是,公主。”
“准备点银两,明天我去上下打点一下,想来那些狱卒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他们敢不给面子!”清雨也急了。“不知道驸马会在监牢里呆多长时间,公主,还是得想办法,尽快把驸马爷救出来。”
“我知道,现在父皇病重,我也不敢提,只等他好些了,寻个他心情好的时候,再去求求他。”静川抹了一把眼泪,“只能先委屈他了。”
“这琼芳小姐也真是的,跟公主那么要好,怎么还会拆台呢?搅黄了公主的喜宴,害驸马下狱,对她有什么好处啊!”清雨也气愤琼芳的所作所为。
“你没听说过因爱成恨这四个字吗?”
“那驸马爷自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她,她有什么好恨的!”
“好了,都已经这样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明天我去二哥那看看,跟他商量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办法,监狱那种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
清雨欲言又止,不敢再说了。
琼芳跟着周慧回家,刚回到卧房,周慧甩手就给了琼芳一记耳光。
“爹……”琼芳疼得用手捂住脸。
“你还有脸喊爹?”周慧很少和自己的女儿生气,琼芳自幼丧母,他是把女儿当宝贝捧在心尖上的。“你说你是哪根筋不对,你不要命了,不要拉上我们一家人陪葬!我叮嘱过你,这个秘密不能说出来,你不听,还在皇上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大说特说,我拉都拉不住!你竟然不知廉耻,公然和公主抢驸马,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没有错!”琼芳嗓门一开,“是我的,我就要抢回来。我不会让他们好过!”
“你呀你!”周慧恨不得戳到琼芳的头上,“我告诉你,是你的,你不需要抢,需要你抢的,那根本就不是你的!人家不喜欢你,你为什么就是一根筋,想不开呢?”
周慧一番话,直诛琼芳的心。“我就是恨哪!”良久,她大吼一声。“我恨他们,我只要一看到他们在一起,我的心就痛,我就忍不住想报复他们!”
“你报复了他们,让少卿蹲一辈子监狱,你就开心了?你的心就不痛了吗?你的这一报复,得罪了公主,得罪了楚王,得罪了太子,得罪他们,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管,只要我心里痛快!”
周慧又是一巴掌。“你痛快?”周慧无奈地自嘲:“我周慧驰骋沙场,戎马一生,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你只图自己心里痛快,从不管别人!你还拉上魏大人垫背!幸好皇上没有怪罪,否则,你和你爹此刻都要人头落地了!怪我……”他摇头叹气,泪湿眼眶,“都怪我!你娘去得早,我又常年在外征战,以至于你养成了偏执乖戾的性格,我有罪啊!”周慧一个冲动,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琼芳心疼周慧,立马跪下来认错:“爹,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怎么能自己打自己呢!”
“养不教,父之过!”周慧仰首,朗朗地喊出。“明天,我去给魏大人赔不是,我和他同年在朝为官,相识二十余载,从未闹过意见,你今天这么一闹,以后让爹怎么见他?爹的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琼芳也痛哭流涕:“爹,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周慧扔下琼芳,头也不回地走出卧房,剩琼芳一个人跪在那里。琼芳心里也有悔,她害少卿身陷囹圄,与静川多年姐妹之情也彻底告吹,得罪了楚王和太子……可当时那口气压得她几乎要窒息,不发泄出来,她会疯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这样水乳交融的夜晚总嫌太短暂。望着外面天色大亮,太子懒散地起身,见飞雪还在清梦中,不舍打扰,只挑了挑她额头蓬乱的发丝。太子轻轻掀开被子起床,却瞧见了被单上悄然绽开一朵形状如梅的落花。这是一个女子最宝贵的贞操,太子心下感动。他确信,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拥有了她。他心里哼着歌,又俯下身子,深深看着她,真正的美人都是百看不厌的。他的后宫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朵,百花争艳的,唯此一朵,集美丽幽香于一身,让他念之不忘。可不走不行了,父皇那边,他还是得去劝一番。
太子下床穿衣,满面春风地离开了。
飞雪听见他的脚步声远了,才睁开眼睛。她其实早就醒了。她坐起来,被单上的落红那么显眼,太子一定是瞧见了。飞雪深深呼出一口气,把那被单卷了卷,扔到了地上。她把枕头下装落红的瓶子拿到院子的花树下埋了。她叫丽芸把被单拿到火盆处烧掉,这些东西她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丽芸给她放好洗澡水。飞雪把自己浸泡在温水里,她想把自己洗干净。丽芸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安慰她。她清洗着自己的身子,昨晚与太子的一切,真是不堪回首。
“姑娘,要我帮忙吗?”丽芸轻声问道。
飞雪摇了摇头,滚烫的泪珠滑出眼睑。丽芸帮不了她的忙……谁也帮不了!这满身的污浊之气,倾黄河之水都洗不掉。古来女子最重名节,视名节为生命,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把名节视若粪土一般糟践。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祖父颜乐康忠于一主,宁死不做二臣。而自己,却背弃了王爷,选择了偷生,只为哪一天能偷偷地瞥他一个身影。两个人如此辛苦地活着……如果当初,她与太子坦白,不……不能!那样下场会更惨!她只能让自己坚强,只能装作没心没肺,只能咽泪装欢。
一早,静川带着少卿的衣服,和清雨进了大内监牢探望少卿。狱卒见是公主大驾,全部跪迎。清雨把银子一个个分给他们,并嘱咐狱卒,一定要好好照顾驸马爷。狱卒得了银两,又是公主交代的,自是欣然答允。
狱卒给静川开了牢门,才一夜不见,少卿气色就暗沉了许多。他身上的喜服不见了,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囚衣。牢房里阴森森的,煞气特别重,静川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少卿……”静川枯竭的嗓子喊了一声,扑进少卿怀里,泪水狂流。
“你怎么来了?”少卿疼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这是监牢,哪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去!”少卿边说边把她往外推去。
“你别赶我走!”静川又贴紧了他的胸膛。少卿摸着静川的脸庞,他的手那样凉。“你一定很冷,瞧你的手,和冰块一样。”静川把他的手放在嘴边,帮他哈气取暖。少卿心头一热,身上暖暖的。“清雨!”静川向门外唤着。
清雨带着包袱进来。“快把少卿的棉衣取来。”
清雨打开包袱,取出棉衣给她。静川给少卿穿着,想把他裹得紧紧的。
“我没事,还扛得住。”少卿笑意顿生。
“这里面阴冷,连个取暖的地方都没有。我还给你带了一床棉被来,你晚上盖着睡觉。这个包袱里还有两件棉衣,要是晚上还冷,你一并穿在身上。”
“穿这么多,岂不像个笨狗熊一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静川白了他一眼。
“这儿这么多囚犯,都穿一样的,偏我特别,人家会说闲话的。”
“你管他们干什么,这儿的狱卒我都交代好了,让他们给你安排最好的。你先在这委屈几天,等父皇好点了,我去求他,让他把你放出来。”
“辛苦你了!”少卿良久才说,眼睛润润的。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还跟我这么客气……”静川羞答答地垂着头。
少卿抱紧她。“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再也不和你分离……”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出去,真是急死人了!”
从监狱出去,静川径直去了太子府。太子那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等朱祁镇的病好一些再做定夺。可没想到朱祁镇一病不起。
天顺八年二月二十三,朱祁镇驾崩,谥号英宗。
天子驾崩,举国哀痛。皇宫里,一片缟素。朱祁镇的后妃、子女、孙辈、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全部披麻戴孝跪在殿外,掩面涕泪。太子作为英宗的继承人,按例是要寸步不离守在灵前三日。其余皇子皇孙可各自回府。
太子守灵第三日夜,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敲打着光秃秃的枝干,落到青石砖上,像奏着一曲忧伤的歌。太子府里,各院寂寂。
雨幕中闪过几个黑影,把太子府一溜守卫全部放倒了。昏倒的守卫被藏到廊外的花树丛中。动作之轻,让人无从察觉。紧接着那几个黑影换上太子府守卫的衣服,站在回廊上。
飞雪一身素服,站在窗子下,听雨落于庭前。花叶簌簌,飘渺成烟。窗外乌漆漆的,偶能听见寒鸦呜叫着从这根树枝扑棱棱飞向那根树枝。雨夜蒙蒙,它们也找不到家了吗?自从有了和太子的第一夜,太子一连六七日都留宿在落颜轩,这让飞雪倍感煎熬。她觉得自己就像大雨大雪中的小花小朵,忍受风霜的摧残。大行皇帝晏驾这几天,太子一直未回府,飞雪少了些应付心思,顿时轻松了不少。丽芸已经睡下,可她却睡不着。窗外雾气浓重,给人一种湿哒哒的感觉。雨,本不是冬日所有,难道今夜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吗?
“咚咚咚”,一阵低沉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飞雪的冥思。想是丽芸怕饿着自己,特地去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吧。她应声开门,一个披蓑衣戴斗笠,身材颀长的夜行人出现在她面前。蓑衣和斗笠都湿透了,雨水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飞雪心里一哆嗦,颤声问:“你是谁?”
来人拿下斗笠,一张俊朗不凡、英姿卓著的脸庞映入眼帘,是那张她日思夜想渴望见到的脸庞。
“王爷?!”惊讶之余是一阵狂喜。“你怎么会来?”
“想你了,就来见见你。”楚王笑意连卷,呆呆地看着她。
“快进来。”飞雪一伸手,已把楚王拉进房门,进而把门关紧。“这是太子府,王爷这么进来,很危险的。”
“为了见你一面,我什么都不怕……”楚王哽咽住了。
飞雪眼睛漾出一层薄薄的泪光,她上前,把楚王的蓑衣脱下来,斗笠挂好。她快步走过去,把窗子关好,拉着楚王的手来到炉火前。“快烤烤火,外面下着雨,你衣服都湿透了。”她把楚王的湿衣服换下,从柜子里取出自己刚做好的寝衣给她换上。这件寝衣和上次送他的那件一模一样。楚王一直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这一串忙碌,似寻常夫妻一般,让他心里暖意融融的。
“这是你给我做的另一件吗?”楚王摸着柔软的寝衣柔声问道。
飞雪微笑着点点头。“刚做好。”
楚王心底升腾起一阵感动,她还是记挂着他的。
“你怀有身孕,以后别那么操劳了!”楚王干哑着嗓子,醋意泛在脸上。
“你相信了?”飞雪有一丝失落。
“二哥亲口说的,怎会有假?”
“我没有……”飞雪低声说道。
楚王脸色豁然开朗,急切地把她勾入怀中,拥紧再拥紧。“除了你,我不会给任何人生孩子……”
楚王收藏已久的泪全体被惹了出来。
飞雪心一惊:“王爷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来,我害怕被人发现了……”楚王食指抵在飞雪唇间,“外面都是我的人,我知道太子今晚守灵,他不会回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飞雪却往最坏处想。
楚王摇摇头,眉间却有深深锁。
“你别骗我了……”飞雪摸着他的眉间的愁容。
“今夜一过,明日太子就会在百官的拥戴下登基,我们这些封王,几天之内都要迁往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什么?”飞雪仿佛遭受了平地惊雷。
“我的封地又远在潇湘……”楚王极力抑制着泪水。
“这么说,以后我想再见到你……”
“不可能了……”楚王沉痛地一喊。
飞雪痛到丧失了知觉,泪夺眶而出。她与楚王抱头痛哭起来。总以为会有再见,总以为还能再见,想不到,短短几天,就已经是天上人间了。
“我们该怎么办?”飞雪哭到声音颤瑟。
“以后,你在北,我在南,遥遥相望不可及,我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了……”楚王痛意难消。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想见的人终化作了一缕轻烟飘散,以后想要再见你,只能在梦中了……”飞雪泣不成声。
楚王手一伸,将她抱于床榻之上。原以为自己是坚守礼法的正人君子,可是离别在即,那份牵动的情肠和跃跃而动的情思,将他所谓的礼法无情击败。
帷幔在空中纵情起舞。
他解开了她的衣衫。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气息、她的幽香、她的柔肠百转、她的款款低吟……飞雪毫无顾忌地攀住他、迎合他,亦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奉上。
窗外雨疏风骤,帐里飞花似梦。飞雪环住楚王,不愿松手。楚王亦用宽大的怀抱裹住她。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飞雪满脸都是不舍的泪痕,仿佛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将她与他紧紧黏在一起。
“飞雪,以后的岁月,你只能和丽芸善自珍重了。你放心,我不会放弃你的,你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有办法救你脱离苦海。”楚王坚定地说。
“救?怎么救?”飞雪茫然地看向他。
“你别管,总之我有办法!”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飞雪心中寒意乍起。他所说的办法是什么?他一个远在楚地的封王能对高高在上的天子做什么?难道……
“我不许你有糊涂的念头!”聪慧如她,瞬间点破楚王深藏的野心。
“你想到哪去了,我不会乱来的!”楚王忙用憨笑遮掩着。
“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飞雪郑重地警告他,“总之我告诉你,只有你活着,我才会活着,假如你不在了,我一刻也不多活。”
楚王被飞雪的坚毅深深触动了。“好!我记着了。”
飞雪像只受伤的鸟儿蜷在他的怀里。
“丽芸睡下了,我要不要叫醒她,让她也见你一面……”飞雪还是想着丽芸的。
“不必了!”楚王微摇了头。“见或不见,都是一样的,我不可能给她什么……”
“你到底是个有情之人还是无情之人?”
楚王坦然一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自然是对喜欢的人有情,至于其他人嘛,如果对个个都有情,岂不成滥情了。我只想钟情一人……”
“王爷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找个机会和王妃和好吧,太医说她时日无多,陪她一次就少一次。我一点都不怪她,即便没有王妃的安排,我料想结局也是一样的。”
“可我还是有些恨她……”
“如果你一直恨着一个人,那你永远不会有快乐!”
“我的快乐就是你,你不在了,我就没有快乐……”
飞雪泪盈盈的,捧起他的脸,看进他眼眸深处。“别傻了,振作起来,为我们下一次见面努力地活着……”
“还会有下一次吗?”
“相信我,一定有!”她星眸流转,清波漾漾。
门外传来宋祺短而促的敲门声。“王爷,四更天了,该走了……”
“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楚王托起她带雨梨花的脸,亲了亲她的眼睛。
楚王穿好蓑衣,戴好斗笠,再回头看一眼吧,以后山长水远,也许再见无期。
“王爷……”飞雪给了他一个坚强的微笑。
楚王也以坚强的微笑回应。他打开门,和宋祺消失在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