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因为寂寞

那夜,我围着丁香大街进行了一次往返徒步,随身听里克莱德曼的12首钢琴曲循环播放了两遍。

凌晨四点三十分左右,天光大亮、红日将升,我终于走回到宿舍楼前。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大专班的又一位怪咖:于鼎。

于鼎,昵称老鼎,大专四班男生,身高1.78米,体重95公斤。

嗜好与特长:1.抽烟,无烟不快;2.喝酒,且酒后喜欢纳凉。曾经喝完一斤半白酒躺在水塘边酣然入梦,醒来后身体完好无恙;3.能吃,曾经创造了一顿早餐吃44个水煎包的历史记录。

此时的于鼎,正朝着我迎面走来。我想这家伙一定是饥饿难耐,又出来当商学院第一个吃早餐的人。看见我,于鼎先是一愣,可能有些意外:“林一鸿,这么早干啥去了?”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音乐之旅”,我已经又累又困,只对他说出两个字:散步!

之后,与他擦肩而过。

于鼎后来经常对人提起这次偶遇,说我是他见过的最酷的人。

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半,睁开眼,彭钧正坐在我对面的床边看着我:“大林,昨天晚上干啥去了?不会也去看通宵录像了吧?想不到清高如你也动了凡心,唉!世风日下……”

说完这家伙还做痛苦状地摇摇头。

毋庸讳言,那时的所谓“通宵录像”是有内容的,具体的说就是录像厅的经营者为了招揽生意常常在夜深的时候播放当时流行的香港三级片,如今耳熟能详的那些明星大腕儿当年也多有参演,区别在于当年拼的是身材,现在拼的是演技,意马心猿,修成正果。而当时对于年轻的学生们来说可谓是邪恶诱惑,关于此类话题自然也将成为学生时代的一种另类记忆。

“滚吧你!”我打了个哈欠。

彭钧笑了:“那你干啥去了,夜不归寝,还不从实招来!”

“我睡不着,出去散散步可以吗?”

“大哥,你可真有个性。大半夜的一个人出去散步?”彭钧表示惊讶。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看你就是寂寞难耐啊!”

彭钧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

我想了想,他说的有些道理。让我在夜半时分从宿舍楼阳台爬出去,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进行了一次徒步音乐之旅的原因是什么呢?也许真的是因为寂寞。

“对了大林,赶紧洗洗脸,二哥说,一会儿约我们出去吃饭呢!”

这是暑假之前的一次小聚,地点在龙湖公园水上长廊旁边的望月亭。这是一个带有月亮门的凉亭,临湖而建,举目可见蒹葭苍翠、菡萏扶摇、湖光潋滟、鸥鸟盘旋。亭内有石桌一张、石凳四只。桌上有烧鹅半只、花生一袋、水果罐头一瓶、路边烧烤一份,另有清老牌白酒三瓶。桌旁坐三人:张海、彭钧和我。

至于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小聚,大约原因有二:

1.此处风光别致、景物宜人,乃饮酒聊天儿的好地方;

2.龙湖公园,或许已经成为我们的一处精神家园,离别在即,饮酒一场,以为纪念。

张海举杯:“大林、小钧,你们是我来这里之后认识的最好的兄弟。快放假了,二哥准备点儿酒和菜,约你们在这里小聚一下,不为别的,只为我们之间这份情义。”

一口酒喝下去,感觉不到浓烈,反而有些清甜之气。原来这种酒的度数不高,40度左右。

彭钧说:“二哥,你可真会找地方。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看景儿,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张海说:“没错,我也觉得在这个地方喝酒别有一番滋味。可能整个大专班和中专班,来这里散步、看景、谈恋爱的人多的是,来这里喝酒的恐怕只有我们三个人吧?”

我说:“还真是,所以二哥今天的安排真是独具特色。来,为了二哥准备的这场与众不同的小聚再喝一口!”

三人碰杯同饮,柳外莺声初透。吹着水上清风,听着鸟语鸣啭,我觉得已有三分醉意。

“时间过得快啊!转眼就是一年。再开学还要换个地方,你们都有什么打算?”

张海一边剥着花生一边问。

彭钧说:“能有什么打算?继续上学,争取顺利毕业!”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最近一直对这个问题很迷茫,我不知道等着我们的那个明天到底是什么。

张海看着我:“大林呢?除了学习,再没什么想法?”

我笑了:“我能有什么想法?”

“还是坚持自己的“约法三章”?不交女朋友?”他接着问我。

“不是我不交女朋友,是女生不喜欢我这个类型,她们整天都围着你转,我哪里还有机会?”

我调侃了他一句。

“就是,二哥一出现,迷倒一大片!”

彭钧跟着起哄。

“算了吧?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说人家女孩找你聊天儿,你总不能一句话不说就往外推吧?我也就是陪着她们说说话,又没干别的。再说,我有你二姐看着我呢,能出什么事?”张海解释着。

的确,姜丽丽每周一封情书所产生的约束力不容小觑。我们那位“二姐”看上去文文静静,其实也算聪明睿智,没点儿本事能管住张海这种人间情圣吗?

“大林,你有你的原则,但是,二哥要跟你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一个女孩子真心喜欢你,不要辜负了人家。”

张海有些郑重其事地说。

“你说的对,可能将来我会遇见那样的女孩子,只要我也觉得好,我会珍惜的。但是这个话题很遥远,至少现在没有遇见。”我说。

“关键是大林对女生没有热情,太冷了,谁敢喜欢他?”

彭钧说完喝了一口酒。

我又一次发现这家伙有着细腻而深刻的观察力,难道是睡在我上铺的缘故?他说的没错,我是一个在女生面前没有什么热情的人,甚至连合适的话题也找不到,沉默不语、敬而远之是我通常的选择。

“那是没有遇到他喜欢的,遇到了,就什么热情都有了!”

张海说完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笑,未置可否。

今天的天气不算晴朗,浮着一层云,阳光偶尔透出,湖上不时有清风吹来,倍觉凉爽舒适。喝着酒,聊着天儿,谈我们初次见面,谈那些发生过的事,谈各自曾经的高中生活、各自曾经的理想抱负、谈我们即将共同面对的现实。话题展开,天空海阔,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举酒相对,彼此眼中皆有醉意。

此时,龙湖上的荷叶亭亭如盖,粉妆玉琢的荷花在柔风里展露她们清丽高洁的风姿。春花零落,夏花绚烂,春夏之间,季节在交替,生命里的光阴也在悄然流逝。古人说: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这样的幽思,这样的咏叹,可谓古今同调,没有二致。

张海说起了他和姜丽丽相识、相恋的过程,说起姜丽丽的学业和将来毕业之后的去向,以及自己无可确定的未来,一向乐观主义的情圣王海,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份惆怅和茫然。

“现在,她对我好,我也对她好,彼此不愿分开。可是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

张海说完,独自喝完了杯中的残酒。

“其实,像大林这样坚持不交女朋友也好,因为我们暂时把握不了未来的生活。”

张海看着我说出这样一句现实感很强的话。

我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但是,二哥,我尊重爱情中勇于坚持到底的人,在我心里,你和二姐的这份坚持难能可贵。”

听完我的话,张海有些感动:“来,把剩下的酒再倒上,为了大林这句话,干杯!”

接下来我们说的大多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被热情包围着、被酒气蒸腾着、被眼中的泪光浸透着、被彼此的真诚感动着。

直到三瓶白酒喝光时,桌上的菜肴亦作残羹冷炙。我们三人用仅存的理智把酒瓶和剩菜扔进路旁的垃圾桶,而后互相扶持着走出了龙湖公园。

我喝醉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场大醉!回到宿舍楼,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先去卫生间。但觉脑中昏昏沉沉、腹内翻江倒海,于是对着马桶一阵大呕……

用冷水洗了脸,对着镜子我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脸色惨白、眼睛血红、形容憔悴!

我知道自己喝了整整一瓶清老白酒,就像把整个青春和所有往事都倒入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被一种莫名的巨大的孤独和寂寞笼罩了!

走进寝室,我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此后的许多年,我常常想起那些青春被酒精麻醉的日子。因为心中郁结着某种无以名状的情愫,那时的我几乎每次喝酒都会醉倒,醉倒之后常常呕吐到夜半或是天明,每次都有人在身边彻夜照看。光阴荏苒,我所能记起者,除了同寝室的彭钧,还有杨秀、刘超两位好兄弟。

更让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张海过生日,我又喝得大醉,好不折腾,张海与前来祝贺生日的姜丽丽一起照看了我整整一夜。次日清晨,他们俩还买来小米粥让我这个醉鬼醒酒养胃,其情其景,虽历经沧桑,犹然历历在目。现在想想,那时的醉酒或许源于青春的寂寞与迷茫,其间痛苦滋味自不必说,却也因此收获了真挚的友谊,这友谊直到今天仍时时滋润着我的生命,让我在这红尘世俗中拥有一分深切的温暖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