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冬一春,就这么熬着过去了。
整个村庄上,只有詹木林这个外来客对业已发生着的大年馑无动于衷。前天,当他肩膀头子上搭着条口袋,按照每月领粮的日子去六队仓库领粮时,突然发现原来那些装满麦子的屯席已经被饿疯了的老鼠咬成一地芦芊!回到家里,他立即就把大仓里已经吃光了种子的“重大事件”给麦秀说了,夫妻俩面对着这个并不会让他们感到突然的变故,整整盘算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麦秀风风火火地去了一趟娘家,夜里便偷偷地掮回来一斗荞麦。当夜,小两口又是推磨又是烧锅折腾了整整一夜。天不明,她又遮遮掩掩地抱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面口袋出了村庄。只是,每到夜半更深,她家那盘大石磨便会呜呜地被推转起来。为了掩饰这些响动,两口儿不等天黑就早早关门闭窗开始睡他们的大觉,半夜里又一齐偷偷起身,锅上案上折腾个不歇劲儿。待到鸡鸣时分,干完了手头的活儿,两人这才和衣躺一阵儿。不待天色透亮,麦秀背着一包袱东西鬼鬼祟祟出了门,老詹在家打发完几个小家伙的吃喝让去上学,这才东倒西歪地赶着他的羊群出了村。
这种有板有眼的日子,可苦坏了平时疏于出力干活的大懒蛋詹木林。麦秀家那副石磨,原本是一副专门给牲口盘的大磨。一个男人要单独去推,不仅需要有过人的力气,还要具备围着磨道旋转几百圈不至于晕眩的先天体质。老詹首先被推磨头晕这件事情难住了。
开始,麦秀倒是想起过平时套驴拉磨给头牯戴掩眼罩的事儿,别出心裁地取了件旧衣服,蒙着男人的头让试着转了几圈,结果情况更糟糕。在东倒西歪地撞过几次墙之后,老詹决定揭起衣服透透气儿。没承想,没等他揭开蒙在头上的东西,便一头栽倒在地可着劲儿干呕起来。他这个毫无做作之感的真实表演,差点没把麦秀给笑死过去……在推磨这件事情上,老詹这个自诩比驴还壮实的爷们还真不如队上那头瘦骟驴好使。
原来,麦秀娘家一直有个摊踅面、压饸饹的祖传手艺。到了麦秀他们这一辈,只有家中二哥还经营过先人丢下的饭担子。公私合营后,县城一夜间取消了个体经营,街上那些饭摊子也统一由供销联社合并成了一家国营食堂。老二丢了传家手艺,每次进城赶集都会去他摆过摊的老地方转悠一阵子。有一天,他正在老地方瞎转悠,不防备有个人走近他身边神秘地问他:“伙计,想吃饸饹不?”他奇怪地东瞧瞧西看看,并没有发现有一处饭食担子,随口嘟囔了一句:“哪儿有嘛?”那人把他拉扯到一处狗尿味很浓的墙角下,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个小布袋,伸出脏兮兮的黑爪子抓起一小把已经压碎了的凉饸饹在一只碗里量了,递过来督促地说:“快吃,小心市管会的人……”一见眼前就这么简单个吃法,他十分不满意地问:“调和酱醋哩?”那人只把大嘴一撇:“你这个人还讲究多得很。捏着吃吧,别忙,先给三块钱……”他无可奈何地用手抓着吃了饭、递了钱,那人才做贼一般收了碗,将碗重新塞进怀里,然后鬼鬼祟祟四下瞅了瞅,接着便飞快地顺着小巷子溜了。
此前,老二在村里倒是听说过城里有粮食“黑市”的传言,不是这一碗真真切切的荞面饸饹,他确实不敢相信黑市原来一直这么猖獗。老二这个人胆子也忒大,回到家后寻思了两天,偷偷地借来点荞麦在家里压了饸饹,便试着出去倒腾开了黑市。没出一月,他借人的一斗荞麦很快变成了两斗不说,一家老少好赖还有洗过饸饹床子的荞面疙瘩糊嘴。后来,他干脆把那点荞麦换成麦子,又开始卖开了麦面蒸馍。不过,看着兄弟姊妹一家家依然在挨饿,老二不但在暗地里扶持起大哥和两个兄弟,还把出嫁了的妹子麦秀叫来一起商量说,妹夫长那么大个块头,整天光吃不做这样下去如何得了?于是,就热忱地建议妹子把家里闲置下来的饸饹床子掮去,先试着压点饸饹转腾着。
麦秀小时候跟着父亲的饭担子确实没少赶周边的庙会,多少也清楚卖饭食里边的窍道。这号生意,必须家里的人手多。如果没有一两个好帮手,长期经营一个饭摊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老詹纯粹是个福生福长的公子哥们,做这些事情根本指靠不住。她并没有轻易答应。等到眼前这个节骨眼上,她几乎没经任何考虑,便和男人商量起这件事情来。
老詹这个甩手掌柜虽然不谙经营之道,一听麦秀做买卖能给家里闹回来粮食,便极力怂恿老婆大胆实践。麦秀一听丈夫愿意推磨,涎着脸又去找二哥帮忙。于是,他们家这个小生意便如此这般地运转起来了。麦秀和二哥言定,她走街转巷找买主,二哥负责在城外庄稼地里看管两家装吃食的绊笼。卖完饭食之后,两人这才钻到背巷子找人籴粮。一路换着肩厮跟上翻沟回来……
这天傍晚,天已经快擦黑了,麦秀还没进村。老詹一直按捺不住腾腾的心跳,心慌意乱地在家里团团乱转。眼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急忙安顿好孩子,一个人向马坡口走去。
走出村口,他有意停下脚步,手搭凉棚朝沟坡上望了一阵儿,却没见一个人影。于是,他心里不免就更加紧张起来。谁知道,他这头刚刚走到大车店老院前的坡头,突然听见前边土坎坎下似乎有人在小声喊他:“哎,当家的,我在这里猴着呢!”
老詹开始还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转过身子,这才看见麦秀不知从哪儿已经钻了出来。她走到了他身边,压着声音给自家男人打招呼说:“瓜娃,这么晚了,你跑出来会老相好呐?”
老詹看见妻子后终于放下了一颗悬挂着的心,随口问了麦秀一句:“你没有回家来嘛,我心里很紧张。你一个人坐在大树背后干什么?”
麦秀指戳了一下男人那高高的鼻梁,得意地告诉他:“天还这么亮,咋个进村嘛?”
老詹接过妻子手上拎的口袋,一摸里边鼓鼓的好像还有点东西没卖完,便投来征询的目光。
麦秀浅浅地笑了,神秘地告诉他:“这里边是我给你和孩子扯的裤子布料!”说完,又不放心地问:“碎小子睡了没?你没安顿不要让他们逗灯火?”
老詹这才舒心地告诉她:“我出门前给他们讲了个故事,说妈妈掉到沟里去了,我得赶快去接她回来。姑娘很听话的,她搂着弟弟便让我快去拉你上来……”
麦秀满足地笑了笑说:“你就会讲故事吓唬人喀。”
老詹却一本正经地说:“不,这条沟确实有狼迹呢。我放羊看见过的,心里一直不太放心呢。”
麦秀知道丈夫一直替她操着这份心。一听老詹提说到狼,她就不由自主地紧紧靠近了他。老詹趁机捧起妻子的脸,慢慢地俯下身子,麦秀也不避,两人的嘴便紧紧地黏合在一起……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头,麦秀心头禁不住一阵战栗,忙推开丈夫那孔武有力的胳膊娇嗔地说:“你要死呀,真像个偷吃的小狗!”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甜蜜极了。
半阁城那群土包子男人,尽管光着屁股的时候就已经被爷爷拽着小牛牛教导得偎在娘怀里吵着要娶小媳妇儿,可是,从脱去开裆裤那天起,他们就不再被允许随意提说“女人”这两个字眼了。然而,老詹这货经营起此类事儿,却比一般男人在行。即使在白天,在一碗你推我让的苞谷粥面前、在麦秀回娘家小住后初次见面、在他放羊回来看见被浆洗得平平展展的衣服的那一瞬间,这个骚棒男人都会激动地搂着妻子,给予女人时时都在渴望的热吻。这个无论人前人后随意在别个女人面前对妻子搂搂抱抱的不雅举动,居然让全村庄的妇女对麦秀本人亦充满了无端的嫉妒。
还是两人刚成家那阵子,麦秀给老詹做了一条土布裤。这货在他们老家可能从来就没有穿过那种捻裆裤子,走起路来,那裤裆时常都是吊得老长。麦秀自己也觉得那条裤子把自家男人穿丑了,趁雨天,她拿起剪刀给男人又赶着把那条裤子改成一条“西式”裤。为了前后换穿不费衣服,还特意给他做成了时新的侧开缝的那号女式囫囵裆。也不知这货在沟里咋蹲咋坐的,那十分结实的三股棉线却常常让他弄得开了缝儿。有一天,他穿在身上的那条裤子又让他弄得开了线,不慎露出了屁股上的肉。按说,一个男人家在沟里放羊,天黑进村又没人能看得见他那黑尻子。他居然丢下满坡的羊群不管,忙忙张张跑回家来。他这一头扎进门,就大吵大闹地要老婆缝裤子。正在剁猪草的麦秀只好放下活计,让男人端端地站好,自己蹲在那儿给他缝补。谁知道,还没纳几针,男人那不老实的东西却勃起如一条粗壮的圆头萝卜,直戳戳从开缝中伸了出来……麦秀虽说夜里在娃娃睡着后和男人在被窝里经常办那事儿,可真真切切在大天白日之下,活生生端详丈夫那峥嵘的东西,这还是头一回。她也不说叫男人把他那物件赶紧给拾掇回去,自己先在那儿出不匀称一口气儿,身子一下子软沓沓地没一丝劲儿,手也抖得拿不住个针线,只好呻呻吟吟靠在了炕棱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几个趁着课间跑回家取扫帚打扫学校操场的红领巾,看见老詹的羊群无人照管,已经跑上塬畔正在啃吃生产队的庄稼。一群毛猴子围追堵截赶了大半天,那些羊却从西边赶走了,又从东边跑上来,人手再多也无济于事。他们一看不是办法,几个腿长的便飞也似的跑进巷道,一进老詹家门就一齐大喊:“老詹叔呦——羊吃生产队黑豆哩;再不去赶,我们就把羊吆到大队去了!”
两口儿那阵子正在屋里翻云覆雨,只是个不敢应声。小家伙以为家里没人,挤在院子里一起开始纳闷起来。他们哪儿知晓,屋内的两口子那阵子只想把这几个小子瞒哄出门后,依然继续忙活他们那件没完没了的正经事儿。
几个小家伙站在院子里,分明已经听见屋内刚才似有老牛上坡一般的吭哧声不绝于耳,而且其间夹杂有女人害牙疼一般的呻呻吟吟,怎么一下子却陡然鸦雀无声了?这种寂静只保持了一分钟,又听见老詹在屋里嗷嗷地大呼小叫起来!
这时,一个微小的情节让红领巾们终于发现了端倪。一般农户家大白天绝对没有闩门睡觉的习惯,老詹那间房门居然在里边插锁着。
几个大点的决定扶一个上去扒在窗户上向屋里窥探一下,看看到底老詹是不是生病了!这一看不打紧,夫妻俩如胶似漆一时无法分开的景象实在把那个被扶上来的小家伙吓坏了,只听上边的小家伙“呀”的一声,一个跟头就栽了下来!下边几个不知发生了啥事,看见掉下来的小伙伴满脸通红,二话不说撅起屁股就往门外跑,他们也早忘了羊吃黑豆的事儿,一边随之跑出门来,一边坏坏地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又齐齐地发喊:
“老詹在屋里和芍药妈骑马马咬仗哩——”
“老詹狗湿的大白天调戏妇女哩——”
此事便春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半阁城的旮旯拐角。
后来,几个大媳妇倒是当着众人故意讨问过老詹“补裤裆”一事的端底,老詹并不明白她们的用意,还在她们面前大夸特夸自家老婆针线做得绝对密实。她们感到在这货身上可能也诈不出个具体情节来,便在地头围住麦秀非得让她交代“羊吃黑豆”那一转转风花雪月。每每被问起,麦秀都面不改色地予以矢口否认:“哪有这号事?两人那是闹着耍哩……”末了,却神采奕奕地补充了一句:“留下晚上那一夜工夫闹啥去?”这时候,姐妹们就有点不依不饶的劲儿,非得要她交代清楚她家那“属驴的”一个晚上要她几回的具体次数,麦秀当然不会轻易披露。她们也不管还有姑娘女子在一旁,几个力气大的把麦秀按在棉花地里又抓又挠,也不管一地庄稼被压倒了一大片,直把笑得快要岔气儿的麦秀逼迫地伸着指头说:“仨晚一回……回儿。”鬼才相信,她们哪能就此罢休。稍加笨想,老詹吃的是商品粮,整天不用下地出力,攒那一身驴劲还能干啥用?后来,她们直逼得麦秀改口成“一晚仨回”——吹灯一回、起夜一回、娃娃上学走了还得小耍闹一回……她们又一下子都不笑了,一齐窝在一旁幽幽地怨恨起她们炕头上那一口子来。吃着食堂那伙食,他们那些死鬼男人一个个已经变得像一头被骟过的公驴一样,压根儿已经绝了炕头上的本事……
夕阳已经西下远山,小两口就这么一直含情脉脉地站着。金色的余晖里,麦秀那俊秀的脸蛋愈发好看。明眸皓齿,艳丽无比,简直像天仙妹妹下凡。老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漂亮的妻子,在黄昏的旷野面前激动得不能自抑。四目相对之中,这个异乡男人却无端地想着,两个远隔千里万里的人儿,是谁把他们的生命联结在这里?眼前这荒芜的山、干枯的地,生生不息的人们、熙熙攘攘的村庄,还有渐渐隐下西山去的那一轮太阳。
那是一轮常新不老的太阳。只有她那光色的照耀,才把一天天的光阴不辞劳苦地留给了这块贫瘠而充满生机的土地。村庄上的人们,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在头上顶着热辣辣的她。看着她悄然而逝、勃然而生,对她充满了热爱,也充满了无比的崇敬。她就是万能的上苍,时时刻刻见证着这一方土地,注目着那些天上飞翔的归窝小鸟和满坡坡怒放的山丹丹。
老詹这个毫无忧愁的异乡人,对着身旁美丽的妻子和眼前瑰丽绚烂的野花,突然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起来:
“I LOVE YOU——”
沟崖缝缝里的“崖娃娃”也在学舌,远远近近的崖头上,都在重复着这句美丽的话语,哇哇地响彻云霄。
麦秀羞红着脸,故意打断着他的思绪并小声嗔骂道:“你要死呀!”看着丈夫手舞足蹈的样子,她却又认真地告诉给他一个秘密:“今天我在城里碰见咱村一个人!”
老詹心不在焉地问:“谁呢?”
她更加神秘地说:“是星三喀。他拿着他妈陪嫁的金耳环让我到银行替他去换钱,我说人家问我咋办?他让我谎说是他老婆,就说是家里老人留下来的老古董……啊呀,那么一丁点金子就卖了九十多块钱呢。可他个倒灶鬼,一下子又花去十多块钱秤了三块锅盔!”
老詹好像并不关心她说的那个事情,只是奇怪地问:“什么是……‘锅盔’?”
麦秀用手比画着说:“就是……哎呀,鏊子上烙的大大的面饼嘛,等有了麦面,我给你和孩子烙一个。你个傻瓜,啥也不懂!”
老詹自打来到半阁城,从来没有看见村民们烤制过那么奢侈的大锅盔。听麦秀这么一解释,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是的。锅盔嘛,宝贝一样的,会有的。星三家有许多宝贝,咱们家也有宝贝,你知道吗?”
麦秀没好气地说:“咱们家有狗屁宝贝!”
老詹认真地说:“你和我们的姑娘嘛,还有儿子和小猫咪和我,我们家有五个小宝贝……”
麦秀撇了撇嘴,脸上却甜甜地笑着,嘴里仍不放心地问自家男人:“星三他家是富农,他把那些东西为啥不上交给公社?”
老詹这时却有点不解地看着妻子的眼睛,奇怪地问:“这是他家的财产,为什么要交给公社?”
麦秀却十分不放心地又问了他一句:“你说,他今天看见我卖吃食的事了,会不会去大队上告发我?”
这回轮着老詹笑了,他逗着她说:“他为什么要告发你?所以不敢早早回来?”
麦秀没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幽幽地说:“如果他告我卖饸饹的事情,我也揭发他卖浮财搞投机倒把!”
一听这话,老詹几乎惊骇地问:“为什么?”
麦秀十分平静地说:“不为啥,一路上我就是这么想的喀……”
老詹抬头望了望天上红彤彤的晚霞,挽着妻子的手往前走着。他突然指着余晖中西山上空那一颗星星,开导地给她说:“秀,你看那颗星星多么明亮?知道不,它就是上帝的眼睛。你嘛,应当宽恕一切人,就像上帝宽恕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过失一样。一个村庄的村民,为什么要去互相告发呢……”
麦秀顺从地点了点头:“你呀,总是教人做善事做好事,人人都有你这么好的心肠就好了!”说完,她又不解地问他:“你整天上帝长上帝短,上帝到底是阿达人?得是你信的那回回教上的仙人?”
老詹虔诚地告诉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宗教,你不懂得这些的……”
麦秀仍然不理解地说:“我只知道天上有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又是上帝又是真主,天上哪住得了那么多的神仙?”
老詹宽宏地说:“天上有上帝,地上也有上帝。毛泽东就是上帝派往人间的使者。他是一个平民领袖,一个惦记着天下穷苦人民的救世主。没有他,穷苦的中国人就不会有今天这些当家做主的好日子,你懂吗?”
麦秀一听他这话却有点恼怒地回敬男人说:“你说的尽是狗屁话。咱们眼下这叫好日子吗?把人都能饿死!”
老詹却十分开心地笑着对他解释说:“亲爱的,主人饿着肚子也是主人,奴隶喝着美酒也没有自由。我相信,中国不会长久让人民饿肚子的!”
麦秀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要我信也行,你能把你的上帝喊下凡来替你推磨子我就信!”
老詹一听妻子提说自己推磨时常闹出的那些尴尬,有点不服气地说:“奴,我有的是劲,真的。你看,我这胳膊!只是,我真的害怕咱家那圆圆的石头磨子……”他夸张地比画出一个大圆,然后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在路上走着转了一圈。麦秀被他那认真劲儿逗得蹲在路边笑得直喊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