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北归(上)

大盛朝堂。

以王凤为首的众人,又提起西昌骑兵扰边之事,要皇上速速定夺,以防事态失控。田祯被吵得不胜其扰,只得抛出文华公主之事。

“众位卿家,西昌之事暂缓再议,目下有一事,即朕之皇妹,文华公主之婚事。数日前西昌二王子向朕求娶文华公主,后因竹里馆一事耽搁,如今西昌二王子又再提起,大盛与西昌之事,皆因误会而起,若能结秦晋之好,岂不误会消除,也可保大盛与西昌和睦相处,边境百姓也可免受战乱之苦,众位卿家以为如何?”此言一出,满殿皆为震惊,众人窃窃摇头。

“启禀皇上,老臣以为万万不可,如今西昌扰我北境,此时若赐嫁公主,名为缔结两国百年之好,实则我大盛有和亲之嫌,想我大盛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岂能受一西昌小国之威胁,几股骑兵滋扰,便下嫁公主,实是长西昌之志气,灭我大盛之威风。依老臣之见,西昌之事,必要先武力还击,他事容后再议。”丞相王凤义愤填膺,慷慨陈词一番。

“丞相所言有理,臣附议。”又是众口一词。

田祯被抢白的无言以对,胸中怒不可遏,这老匹夫竟敢说自己长西昌之志气,灭我大盛之威风,不觉口不择言,道:“好,便依众卿家所言,令守边之北境军还击西昌。”

“启禀皇上,西昌骑兵袭扰,北境守军将领狄诚已经率兵抵抗,可狄诚所掌皆是步兵,迎战骑兵力所不及,北境军精锐骑兵皆在京城,应速速令其返回北境御敌方为上策。”太尉卫章说到。

“可武宁王箭伤未愈,需要留京休养,如何能回北境。众位卿家,不如议一议,有哪位良将,可代武宁王率领北境军。”田祯被王凤卫章一众人逼迫得紧,已顾不得姜婉之规劝。

“启禀皇上,武宁王将兵并无过失,在北境军中颇受爱戴,倘若撤换,恐北境军人心不安,不利于战事。况且,临阵换将,将不知兵,兵不识将,乃兵家大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武宁王之伤已有时日,依老臣之见,不如明日宣其上朝,视伤势而定。另外,武宁王熟悉北境及西昌,也可询问他有何退敌良策。”太尉卫章又说。

“太尉所言有理,臣附议。”又是众口一词。

“那就如此吧,宣武宁王明日上朝。”田祯压不住的怒火,似要喷发而出。

“退朝。”

田祯退朝,回到太极殿坐定,他有些心灰意懒。朝堂之上,朝臣轻视于他;母后面前,也觉他稚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他此刻很想有人听他倾诉,他想到姜琰。姜琰似乎从没有失落、无力,哪怕如今没了宣裕太后,没了姜家,没了栾彧,她失去了所有依靠,依然不见她无所适从。他以为她该哭哭啼啼,不知所措的来求她这个皇兄庇护于她,可是,都没有。思及此,田祯想到一事,便往长乐宫来。

长乐宫中,姜琰独坐,春晓侍立一旁。一声通传,姜琰起身迎接皇上,未及跪拜,田祯抢上一步,扶住姜琰手臂,带她坐在桌案边。田祯以为,因为栾彧竹里馆之事,姜琰必对自己心有芥蒂,自己去扶她,她纵使不马上避开,也会现出厌恶,可姜琰似乎并未在意,只视为寻常。田祯突然觉得似乎是自己多心了。

“皇兄今日来,未知是何事?”姜琰面带微笑,软语询问。

“朕来探望你,另外,今日朝堂之上,朝臣皆上书要武宁王带兵返回北境戍边……”

“皇兄不必说了,阿婧明白,前日是阿婧唐突了。阿婧一介女流,怎可置喙朝堂之事,皇兄只管决断,不必在意阿婧。前日阿婧也是一时昏了头,栾彧经营北境多年,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对付他,可不是一日两日之功,需缓缓而治。”

“阿婧你能如此想便好,皇兄怕逆了你的意,你要怨皇兄了。”

“皇兄说笑了,您是一国之君,阿婧岂敢怨。”

“一国之君又如何,不论何时,朕都是你的兄长。”

“皇兄当真如此想,那阿婧能不能再叫您一声‘祯哥哥’”。

听姜琰柔柔的唤自己一声‘祯哥哥’,田祯心头大动,似乎一下唤起了儿时记忆,一下唤起了田祯心底的兄妹之情。母后所言不虚,自己为兄长,不该处处嫉妒妹妹,与一女子争短长。此刻想起,当真愧悔。口中忙说:“当然,阿婧,以后你还是唤我‘祯哥哥’”。

“嗯,祯哥哥,说来阿婧有些对你不起,若没有我,你这一向走来,心中也许会舒服一些……”

“阿婧,你莫要如此说,此事原是做哥哥的不好。”

“不,祯哥哥,你没有不好,只是你确实误会外祖母了。外祖母不与你太过亲近,是怕先帝认为姜家有异心,你知道先帝并非外祖母亲生子,外祖母与先帝,一直关系微妙,外祖母生怕会打破这种平衡,每日里如履薄冰。而其实,你与她一脉相承,都留着姜氏的血,她对你寄予厚望。外祖母疼爱我,信任我,有些事派我去做,其实是怕你沾上私下结交朝臣之名。而我,外祖母派我去做的事情,都是在为祯哥哥铺路。包括婚事,外祖母想将我嫁与祥哥哥,其实是她心知祥哥哥无意于皇位,而我与你都出于姜家,必会效忠于你,祥哥哥又看重我,我若做了三皇子妃,就可以帮你稳住三皇子。后来,你向外祖母求娶我,外祖母有些恨铁不成钢,在她看来,我不论嫁与谁,都会效忠于你,你的太子妃之位,可以为你拉来更强的助力,而你竟不懂得她的心思,竟开口求娶我。”姜琰说完,抬眼看田祯陷入沉思,继而又说:“好了,陈年旧事,不说也罢。”

田祯听完姜琰一席话,已惊得无以言表,这些话母亲也说过,但都不如听姜琰说来,更让田祯信服。

“祯哥哥,刚刚似乎面有忧色,是不是朝堂之事让你烦心了。”

“妹妹聪慧,自然明白。”

“朝堂之事,最重要就是平衡,这三年来,郭家、齐家与姜家相继倒下,六大士族只剩王、于、卫,王家一家做大也是情理之中。这王家,几十年里似乎无甚过人之处,但其稳稳而行,终成中天之势。祯哥哥初登大宝,于朝堂之上根基未稳,若丞相言之有理,祯哥哥就莫要与他相争,否则朝臣会以皇上不以大局为重而轻视皇上,长此以往恐会生出异心。”田祯听姜琰劝他听丞相之言,刚放下的警惕之心又提起来,难道真如母后所言,她二人是在演戏,其实是想哄我下诏让她二人回北境?

“嗯,妹妹所言极是,”田祯应付,又说道:“依妹妹之见,该当如何。”

“阿婧不懂朝堂之事,只知道祯哥哥睿智,假以时日,必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阿婧,你当真以为我会成为一位好皇帝么?”田祯欣喜,他突然觉得,自己与姜琰在一起的时候,是如此放松,可以暂时放下皇帝的身份。

“这是自然,外祖母也如此以为。”姜琰微笑着答。

“皇祖母……”田祯略一沉吟,思及一事:“阿婧,还有一事,若武宁王回北境,阿婧你当如何?不如还是与武宁王同归吧。”

“祯哥哥,我与栾彧情绝,断不会随他去北境。”

听到姜琰说不回北境,田祯心中大喜,与姜琰一席话,让他倍感轻松。他太孤单了,母亲,朝臣,出于王家的皇后,都让他紧张,让他不愿吐露心事。没想到姜琰竟是自己的解语花,她知道自己心中介怀之事,几句话便让自己放开怀抱。如果说之前是因为一时之气,想要得到姜琰,那现在田祯已不做此想,他想把她留在身边,即是妹妹,又是知己。想到此处,不觉想要尽快下诏,令栾彧速速离了京城为上。母后与姜琰都言,对付栾彧,不是一时之工,只要自己一日为君,便总有来日。

刚出了长乐宫,田祯即被太后请到永泰宫。

永泰宫正殿,姜婉坐于正席,田祯进殿,王皇后急忙行礼,姜婉招田祯坐在身旁,吩咐王皇后退下。田祯见王皇后似有泪容,心内厌烦。不等姜婉开口,便先发牢骚道:“皇后可是又来向母后进谗了?”

“皇儿,”姜婉重重的呼唤一声,已有责怪之意,“不可如此编排皇后。皇后去太极殿求见,却见到你匆匆去了长乐宫,因此上前来报我。”

“儿臣去看看自己的妹妹,难道还要向皇后请旨不成。”

“皇儿,哀家和你说过多次了,她如今是武宁王妃,你和她身份有别,单独相见多有不便。再者说,这丫头精明的很,你小心着了她的道。”

“母后,阿婧做武宁王妃不及一年,但她做儿臣的妹妹已有十数年了,怎得她成婚了,便不是儿臣的妹妹了么?阿婧也如此,一直将儿臣视为兄长,我与她无事不可对人言。再者说,母后,难道您真的觉得儿臣如此蠢笨,定会着了旁人的道么?”田祯一番急语,姜婉心中大惊,自己的侄女属实厉害,只一次叙话,便让自己的儿子对她有如此大的改观,就在一两日前,田祯提起姜琰,还是一副恨恨的口吻,今天便一口一个妹妹了。

姜婉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口气软下来:“皇儿如此说,哀家便放心了。罢了,哀家会劝皇后,皇儿也要想想母后所言,多去皇后宫中走动,你若常去瞧瞧她,她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是,儿臣记下了。对了母后,您前日说要试探栾彧心意,此事如何了。”

“栾彧对阿婧也无意了。看来母后是多心了,他二人当真情绝,并非做戏。细想来也通,如果他二人无事,国丧期满,上书请求带兵返回北境戍边,皇上也要允准,他二人便可一同返回,无需冒险做戏欺瞒众人。”田祯听说栾彧对姜琰无意,心中大喜,更笃定姜琰可留在自己身边了。正思量间,姜婉又问:

“皇儿去见阿婧,有何事。”

“母后,朝臣皆主张下旨令武宁王带兵返回北境御敌,儿臣去问阿婧,是否随栾彧同归北境。”

“嗯,阿婧定是不去。”

“母后圣明,正是。母后以为如何。”

“放栾彧返回北境御敌,不管怎么说,他的王妃还在京城,为掩悠悠众口,一时之间,他也不会有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