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三更，京城内外，一片死寂。
寺院内，一和尚掌着油灯从禅房里出来。夜风钻进灯罩，将烛火吹得晃晃悠悠。他用手护住灯，往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加快脚步往后院走去。
经过一处禅院时听见里头有动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将油灯举高，向院子里头看去。朦朦胧胧的夜色里，他看见了一辆从未见过的，极为诡异的马车。
那马车没有轮子，离地足有一人高。它悬在空中，全身泛着令人恐惧的幽蓝色的冥火。
和尚看呆了，举着油灯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禅院里的那些门开了，借住在禅院里的那些施主们，一个接着一个都从禅房里走了出来。他们默默地排成一队，面色茫然，表情呆滞，井然有序地往车上走。
每上一人，车里就传来诡异的笑声。
和尚被那笑声吓到，赶紧捂住嘴蹲了下来。
一阵阴风吹过，和尚手里的灯灭了。
脚步声自他的身后传来，他开始在心里念起了阿弥陀佛。有人从他身旁经过，带着一些刺骨的寒意。他缩起肩膀，将眼睛稍微睁开了些。
这一睁不要紧，差点儿把他吓得昏死过去。
那辆诡异的马车，竟停在了他的面前。明明只是一辆很小的马车，里面却齐齐整整坐了数十人。他们的脖子统一向后仰着，脖子上拴着一条黑蛇。他们的手臂上，腿上，脚上，全都是被虫子咬开的伤口，而那些虫子，密密麻麻，甚是恶心。
和尚哆嗦着嘴刚要求饶，那些虫子就像嗅到了美味的蚂蚁，开始蜂拥向他。
南锦衣与楚云峥带着药材回来时，寺院里的住持师傅正急得团团转。没等楚云峥开口，住持师傅便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你们终于回来了！”
“可是寺里出了事情？”南锦衣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何止是出了事情，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情。”住持将二人引到一处偏殿里，拉开地上的席子，一个浑身通红，像是扒了皮的老鼠一样的人映入他们眼中。只一眼，楚云峥就用扇子遮住了脸，而南锦衣则走到了那位受害者跟前。
尸体是新鲜的，尸身还保持着一定的温度。皮，不是被扒掉的，而是被什么东西给咬掉的，以至于尸体表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南锦衣起身，拿起放在香案上的灯烛，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死者的面部表情，起身对楚云峥道：“他是被虫子活活咬死的。”
“被虫子咬死的？还是活活咬死的？”楚云峥皱眉：“这死法未免太残忍了。”
“的确残忍，比千刀万剐还要痛苦，可奇怪的是，我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了害怕，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求生的信念，唯独没有看到痛苦。”
“他比较不怕疼？”楚云峥说着呲了一声：“若真有这般不怕疼的能人，单是做个和尚有些可惜了。他应该为国出力，去战场上奋力杀敌。”
“不怕疼就要去杀敌吗？”南锦衣斜了他一眼：“楚公子就是楚公子，让人去为朝廷卖命的理由都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南锦衣拿着灯烛靠近尸体：“这位小师傅不是不怕疼，而是还没感觉到疼，皮就没了，命就丢了。”
“这么厉害？”楚云峥凑过来，弯腰，用扇子挡了一大半的脸：“南姑娘可知这是什么虫？能否圈养？若刑部有这些东西，对于那些死刑犯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楚公子真是好心，要不，楚公子先试一试。”南锦衣拔下发簪，靠近尸体，随着烛火晃动，几只黑色的虫子，摇摆着从尸体里爬了出来。
虫子共有五只，与指甲盖儿大小差不多，在烛火的照耀下，顺着发簪，就爬到了南锦衣的手背上。南锦衣将手递到楚云峥跟前，楚云峥立马后退几步，看着那些虫子道：“南姑娘不愧是大夫，如此恶心的东西，都能让它在你手上待着。”
南锦衣没有理会楚云峥，而是问住持师傅，这寺院里可有能装虫子的罐子，实在没有，竹筒也行。住持想了半天，问南锦衣：“酒葫芦行吗？我们这寺院里倒是有罐子，都是盛东西的。贫僧倒不是心疼那些东西，而是那些罐子都没有盖子，怕是管不住这些虫子。竹子倒是有，后山上长了许多，可现砍的，怕姑娘等不及。”
“酒葫芦也行，最好里面还要带点儿酒。”南锦衣拿出手绢，将虫子包裹起来。
住持师傅以为南锦衣要将那些虫子递给他，吓得变了脸色，忙以找酒葫芦为借口，从偏殿里退了出去。柳韩山领着两个面生的下属匆匆而来，看见地上有尸体，且是面目全非，忙问了句：“是我们柳家的人吗？”
“是寺院里的和尚。”南锦衣转身看向柳韩山，对于出现在他身后的那两名护卫也不觉得奇怪。“你不是带着那三个人回寺里来了吗？你刚问柳家，可是柳家也出事儿了？”
南锦衣问着，随意掐了几下指头：“你爹娘无碍，至于你远在外地的姐姐，除了婚姻不顺外，也没有别的劫难。”
“是府里的伙计，跟我一起出来找你的。”柳韩山看向楚云峥：“楚公子应该认得他。”
“我？”楚云峥睁大眼睛：“柳少爷真会开玩笑，你们柳家的伙计，我一个姓楚的怎么认识？哦，想起来了，柳少爷问得是那个赶车的伙计吧？怎么？你没看见他？是我的错，是我误以为你们会从那条路出来。”
“看见了，就在楚公子说得那个路口。”柳韩山直盯着楚云峥的眼。
“我就说嘛，这京城里的路虽然四通发达，可视野开阔的，与寺院以及柳家有关系的就那么一条。柳少爷是谨慎之人，自不会带着南姑娘犯险。我先声明，我可不是为你柳少爷，我是心疼南姑娘，心疼她在寺院里忙活了一天，晚上还要为了这京城百姓的安危去捉凶徒李四，怕她累了，无处休息。你们柳家的马车是全京城里最好的，我让伙计在哪儿等着，若是遇见了，也好让柳姑娘少走几步路。”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楚公子你了？”柳韩山冷哼一声，“自路口分别后，楚公子可有再见到我家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