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新娘子每一个都是无辜的,你用她们来制蜡烛,你怎么这么丧心病狂!”南锦衣激动地挣扎着:“你是人,却比我见过的任何妖物都要可恶。”
“你见过很多妖物吗?我想起来了,你差点儿灭了我的宝贝太岁。所以,你是个捉妖师?”老人凑近南锦衣使劲儿闻了闻:“不错,是纯正的捉妖师的血。据说这捉妖师本是凡人,但自小被各种妖物的血滋养,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与众不同的人。他们的血,既是妖物的克星,又是妖物趋之若鹜的美味。我看你年纪不大,却能活到现在,你那师傅一定是个极其厉害的人吧。”
“知道就好,还不赶紧放了我!”南锦衣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向柳韩山。
“放了你?你可是我意外得到的宝物。捉妖师,女的捉妖师,还是新娘子,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老人双手上举,一脸的激动:“你将成为我们欢喜斋里最为贵重的欢喜烛。我要卖一锭金子!不不不,一锭金子太便宜了,这一锭金子是定金,价高者才能得。我要把你藏起来,每隔三年,卖出一对儿,我保证,不止整个京城,就连整个天下都会为你疯狂。”
“那我谢谢您?”南锦衣道:“我能否问你一句,我这血你打算怎么取?”
“这么珍贵的血,我当然要好好取。你放心,在我取血之前,我会让你闻到这世上最甜美的味道。你放心,在我取血的过程里,你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你看到她们了吗?她们都是那样的安详,因为她们做得是美梦。”
“那我夫君呢?”南锦衣问:“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柳家少爷,是有些棘手,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妥当的。”老人用手指转着胡子:“一个傻少爷,柳家应该不会嫌弃吧?”
知道柳韩山性命无虞,南锦衣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只要不死,她就有办法让他清醒过来。她拽了下手腕上的铁链:“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起来用新娘的血制作蜡烛的。这么邪门的方法,一般人可想不出来。”
“巧合,都是巧合。”老人低着头笑:“我告诉你了,我是这栋宅子的主人,我就是那个秀才。”
“你没死?”
“我没死!”老人斜着眼睛往上看:“我也奇怪我为什么没死,我明明是那样的坚决,我都把绳子挂到脖子上了,可我却没死。”
“你害怕了,你是个胆小的人!”南锦衣揭穿他。
老人没有想象中的恼怒,而是顺着南锦衣的话说:“没错,我害怕了,我是个胆小如鼠的人。我惧怕死亡,我惧怕死亡之后,自己像一只死老鼠一样被挂在横梁上风干,被那些人像怪物一样参观。但我又不想被人笑话,于是我悄悄的离开了这栋宅子。”
老人步下台阶,绕着石板转圈圈。或许是他一个人待得太久了,他需要有一个人来听他的倾诉。
“我不敢见人,我藏在城门那里,等到城门打开时,我跟着第一批出城的人去到了郊外。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只有我没有。我抱着自己的书,漫无目的的走,直到走累了,才在一棵大槐树底下停了下来。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是村里的纸扎匠,见我是个读书人,就把我请到家里吃饭。”
老人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微微抬头,看向南锦衣:“我从未吃过那样香的米饭,可仔细回想起来,那不过是一碗糟米。纸扎匠有一个女儿,长得比我好看不了多少。得知我没有去处,就将我留了下来。他先是教我手艺,然后让我给他们家做女婿。”
“你那会儿多大年纪?”南锦衣回忆着自己听到的故事:“他们说你考试考了二十年,就算从十六岁算起,你年纪也不小了。”
“传言不可尽信,我只考了两次,用了六年。我不是那种不自量力,自求羞辱的人,我有自己的尊严和脸面。”老人踱着步子:“我到他们家的时候二十七岁,他们家那个女儿二十岁,比我也年轻不到哪儿去。纸扎匠是个好人,我呢,对于娶媳妇儿这件事原本就没什么要求。他希望我给他做女婿,我就点头答应了。”
“后来呢?”南锦衣问,觉得欢喜烛的关键已经出现了。
“我以为我们是平等的,我长得丑,她长得也不漂亮。我二十七岁,她二十岁,年纪也算相当。我识文断字,她呢,擅长家事,我认为我们能成为一对儿还不错的夫妻。可她瞧不上我,认为是我从中作梗,刻意讨好她的父亲,逼着让她嫁给我。新婚之夜,她趁着她父亲酒醉,对我是百般羞辱。我是读书人,自然不会与这等妇人一般见识。她闹了一阵儿就安静了下来。我以为万事大吉,就裹上被子睡了。是的,她不待见我,我也没打算碰她。二十几年我都熬过来了,也不差再多几年,可她放火,她想要烧死我。”
“竟有这样的事情?”南锦衣咋舌:“那你又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我是被火烧醒的,醒来后,我下意识地跑向房门,可房门被人锁住了。窗户倒是没上锁,可窗户那边全是火。我听见他们父女在说话,我向他们求救,他们却理都不理我。”老人的身体开始颤抖,“我我无处可去,大火一点点的吞噬着我,就在我以为我会必死无疑时,我看到了放在角落里的那个缸。那个缸是他们家的宝贝,扎纸匠交代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生死关头,我顾不了那么多,打开缸盖儿钻了进去。钻进去才发现,那里头的味道特别香,我闻了一下就睡着了。”
“太岁?”南锦衣看向墙缝。
“对,太岁,神奇的太岁,是它救了我的命,或者说,是我救了它的命。总之,我们的命运从那一刻开始息息相关了。”老人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当我从那栋烧得破破烂烂的房子里走出去时我看到了我那位惊慌失措的新娘子,而她的父亲,就躺在她的身旁。你知道她的父亲是怎么没的吗?是被气死的,因为眼睁睁看着自己置办的家业被那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