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锦衣打量着灵堂里的每一个人,云升缩在墙角,眼神有些呆滞。永胜他爹守在他旁边,时不时的扭过头去与他说几句。每每这个时候,云升都会将身子斜倚向他。
族长坐在南锦衣对面,脸色阴沉。
“这降妖除魔的事情我不懂,蛞蝓我也没见过,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永胜他爹是个稳重的,既他说了,那便代表着这件事的严重性。断断两天,咱们村的两任村长都没了,这个事儿,咱们不能不重视。我老了,拿不了什么主意了,依着我的意思,让永胜他爹做代理村长。这下葬埋人,捉妖弄怪,安置村民的事情都听他的安排。你们有意见也好,没意见也罢,等这件事儿了了再说。”
众村民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发声。
“多谢村长!”永胜他爹站了起来:“虽然村长说了我是个代理村长,可我在我看来村不村长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咱们这个村子里安安稳稳地过下去。我的父母妻儿,你们的父母妻儿,都是生活在这里的,我不想我的家人出事,你们也不想你们的家人出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听从柳大人和柳夫人的安排。”
“他们的安排管用吗?”有人小声道:“我不是质疑,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疑问。这蛞蝓是啥我们也没见过,可不可怕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就想知道,若是我们按照那位夫人说的去做了,会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们的家人是否能平平安安。”
“诸位放心,消灭蛞蝓时,我,柳大人还有这位朱公子我们会冲在最前面,即便有危险,也是我们三个先挡。另外,诸位家中若是有亲戚的,可根据自己的意愿让妻儿老小到亲戚家暂住,若是不想麻烦的,可听从柳夫人的安排,将其暂时安排在祠堂里。”
“这祠堂不也在村子里吗?”有人举手:“那蛞蝓会不会闯到祠堂里去。”
“放心吧,柳夫人在祠堂里布了一个法阵,那蛞蝓去了便是自投罗网。”永胜他爹看了眼天色:“老村长的丧事不宜拖延,消灭蛞蝓的事情更不宜拖延,迟则生变。根据柳夫人的安排,我们将会在子夜出殡。距离子夜还有几个时辰,诸位若有事忙,可先忙自己的事情去。无事可忙的,与我们一起将这些生石灰和草木灰洒在蛞蝓时常出入的地方。”
“这蛞蝓时常出入的地方我们怎么知道?”
“村子以及后山上插有小红旗的地方就是。那些地方是柳夫人找的,也是她亲自去查看过的,十有八九是不会出错的。”永胜他爹拱手道:“咱们都是在一个村子里住着的,谁跟谁都没有秘密。柳夫人他们是路过这里的,按说不用管咱们村子里的闲事儿,人家既然出面了,就不会害咱们,还请诸位父老乡亲仔细考虑考虑。”
“甭管别人,我听你的。”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自人群中站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扛起了放在地上的草木灰:“这是咱们的村子,咱们的家,人家夫人要不想管,坐上马车就走了。咱们别不领情,让那蛞蝓把咱们的一家老小都给祸害了。”
有了一个人领头,后面的人自然而然就跟着走了。
随着子夜来临,守在灵堂里的村民们也都困了,他们三五成群,或站或蹲,时不时地打个哈欠。有几个心大的,干脆靠坐在一起睡着了。
朱明玉也睡了,等他一觉醒来,发现院子里多了辆马车。他揉着惺忪的眼睛起身,看到老村长的棺木被装在了马车上。
马车两边各挑挂着一盏用白布包裹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奠”字。村长与灵枢的大儿子,抱着李瑕的骨灰坛站在马车旁。
永胜他爹也回来了,正在马车上系绳子,抬头时与朱明玉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朱公子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马车——”借着那两盏白灯笼,朱明玉越看越觉得那辆马车眼熟:“这是柳大哥家的马车。”
“是柳大人家的。”永胜他爹拍着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原是打算抬棺上后山的,可柳夫人说用马车方便。朱公子也知道,这办白事儿有办白事儿的规矩,尤其是半夜发丧的,棺木决不能落地,决不能沾染到土灰。用马车比用人方便,即便出现了什么意外,也能用马车下面的那些木板挡一挡。”
永胜他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符:“这也是柳夫人给的,等把棺木固定好了,就把这符给贴上去。”
“南姐姐思虑周全,她既说了用马车,那便一定有她的道理。”朱明玉点着头:“柳大哥跟南姐姐呢?”
“柳大人去山下帮着安置村民了,柳夫人去坟地那边儿了。”永胜他爹指着后山:“柳夫人交代了,让朱公子跟我们一块儿过去。”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时辰到了,永胜他爹开始张罗起灵出殡。朱明玉深吸一口气,学着永胜他爹的样子站在了马车的右边,失魂落魄的云升则与灵枢的大儿子一起站在了马车的左边。随着一声唢呐,装有棺材的马车缓缓驶向门口。
出门时,朱明玉往前看了眼,两个纸人被夜风吹得呼呼啦啦。
子夜,废弃的老村,所有的房舍都被淡淡的月光笼罩着。除了纸货和马车行走时发出的声响外,朱明玉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除了他以外,所有的村民,包括永胜他爹都是一个表情——呆板、木讷、眼睛里没有光彩,动作缓慢而僵硬,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许是半夜里出殡的缘故,老村长家的这场葬礼少了不少程序。既没有人作揖拜祭,也没有人致献悼词,就连唯一的孝子,也没有按照传统的殡葬仪式去摔老盆儿。
朱明玉原想问永胜他爹为何只有一具棺材,即便是给老村长立衣冠冢,也应该是两具才是。就算事出突然,棺木难买,这老村长的衣冠也该有个盛放的地方。可抬眼望去,除了马车上的这具棺木,就只有孩子抱着的那个骨灰坛。
灵枢跟孩子在哪儿?
被蛞蝓杀死的村长的尸体在哪儿?
朱明玉满腹疑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